梅老倌是甘家村人。甘家村离谢家村约四十多里,是个只有十余户的小村庄。这里靠近山地,地少田薄,水源也比较缺乏,所以土里出产有限,为了补贴生活,村民们大都习得一门手艺,利用农闲时挣一点小钱,这样才能勉强维持。在过去,无论是种田还是做手艺,都是卑贱的工作,收入有限,村民们生活普遍都很贫困。
但是这两年来,生活有了些变化,四十里外的谢家村出了个莫秀才,办了个西凌工坊。这莫秀才极其重视手艺人的劳动,招了很多工匠,开出的工钱远远高于现在的行情。而且在工坊中,工匠地位很高,对于有特殊技艺的人,大家都非常尊敬。甘家村得距离近的便利,也有不少人进了西凌工坊,获得了比较高的工钱。那些没能进得去的人,要么手艺还不够,达不到西凌工坊用人的标准,要么就是老弱病残,已经几乎没有劳动能力了。梅老倌就是属于后者。
梅老倌年轻的时候也学过手艺,他是个篾匠,编竹篮竹框是把好手。不过他没赶上个好时候,光靠手艺根本养不活一家人。他老婆死得早,前几年唯一的一个儿子也得病去了,只留下梅老倌孤身一人在世上。他今年五十几岁,身体不好,如果不是幸得邻里照管的话,说不定早就活不下去了。即使这样,人们也估计他没几年好活,他精神困顿,终日不说一句话,说句不好听的,属于混吃等死的状态了。
这两年村民们托莫相公的福,大多赚到了钱,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即使没赶上到工坊做事,做点零工也能挣钱。比如最近莫相公要修路,那些在家闲着的村民便跑到工地上去,哪怕是挑几担土,和几包水泥,也有钱拿。而那些妇人和小孩在家里摘些新鲜蔬菜,或是蒸几个馒头包子,或是烧几壶茶水,拿到工地上去,也能换几个钱,所以大家都干劲十足,都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多赚点钱。
但是无论机会多好,跟梅老倌这类孤寡老人也是无缘,他们已经没有劳动能力了。即使他们想做事,只怕也没有人敢收他们。别人都能做工改善生活,他们却不能。
嘉靖二十八年三月的一天上午,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细雨飘飞,春寒料峭。梅老倌坐在一把有些年头的竹椅上,发愁的看着那似乎永无止歇的细雨。这把椅子还是他年轻的时候编的,用了二三十年,依旧很结实。他住的这栋茅草屋已经非常破旧,四面漏风,冷风灌进来,简直跟露宿野外没多大区别。屋顶上的茅草也稀疏了很多,不少地方开始漏雨,使得屋子里到处都是湿的。可他根本没办法修缮。
肮脏暗淡的房间里,家徒四壁,没有几件像样的家俱。残破的灶膛里,灰是冷的,已经有几天没有升过火了。低矮的饭桌上,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红薯。这还是村头的蔡婶那天从他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看他可怜,给了他几个红薯,他节省着吃,每餐只吃半个,可是几天下来,还是要吃完了。往后有什么吃的,他不知道,也不愿去想。要是天气放晴,他可以到山后去挖点野菜,可是天老是这么下雨,他就哪里都去不了。
他对生活早已没有了念想,能活一天是一天,自从儿子病离以后,他的生活已经完全坍塌了。养老送终的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一定是自己前世作了孽,现世注定要孤老终生,命中如此,没什么好抗争的。
他家在村子的边缘,靠近一座小山坡,村民们除非是上山去,不然很难到这片角落里来,村里多数劳力都出去赚钱了,让村子显得更加寂寥,到这里来的人便更少了。梅老倌悲哀地想到,这样的日子只要再持续几天,恐怕自己饿死了都没有人知道。
雨越下越密,屋前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积满了混浊的雨水,一阵冷风猛灌进来,梅老倌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裳。忽然,从远方细密的雨帘中,跌跌撞撞的跑来了一个人。定睛细看时,竟是村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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