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相处甚少,只是金澜公主时常听太子说起,潜意识里便以为两人十分亲近。
她嘟起嘴,不情不愿地走到长公主身边,“还是姑母好!”
她还瞪了他一眼,两腮气鼓鼓的。
金澜公主年幼可爱,惹得安业帝和长公主都笑了起来。直到她又抱怨了句“和阿兄说的不一样啊”,安业帝笑容才顿了一下,看着他背影,道:“三郎也该历练历练了”
大周年轻子弟入仕,除了参与科举,还有靠着家族功勋入朝为官。如虞二郎,杜五郎,李大郎都多多少少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只素有纨绔之名的裴劭仍游手好闲。
长公主抬起头,脸色有些白,“兄长也知道,他向来野惯了,担不起大任”
安业帝摇头,两人是亲兄妹,这里又没外人,他说起话来,似是显得推心置腹了些,“你最近怎么总是顾忌这顾忌那的,朕记得,你以前并非如此畏首畏尾。三郎难得在今次的事情上立了功,你说不该赏,朕便想着让他担个实职,你又不愿意,莫非是裴忠的意思?”
长公主一惊,忙道:“兄长想哪去了?”
“那便对了。”安业帝笑了起来。
那边裴劭还未走出宫门,便被一人喊住了,他认出来,那人是安业帝身旁最受宠的内侍杨中使,杨中使满脸笑意地喊住他,特意传来了安业帝的旨意——提拔他入飞骑营,为五品下骁骑卫。
飞骑营是在安业初年设立,属于皇城十三禁卫之一,但不在长安城中,而是在长安西南,渭水以北。那里面,大都是虎将之后,可以说是禁卫军的精锐所在,将那些由好逸恶劳的膏粱子弟组成的金吾甩出老远。
裴劭听到这道旨,脸色头一次变了。
他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一道恩旨。
照理说,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一跃至五品郎官,不用付出多大的努力便能进入深受皇帝重用c十三禁卫之首的飞骑营应该是一件令人嫉妒眼红的事,但这种时候突然下命,不得不让他多想一层了。
裴劭思来想去,终于意识到,表面的原因是昨夜他私拿了郑国公金印,且谎报陛下旨意调遣千牛卫,实则安业帝真正顾忌的,是自己和太子走得过近了。
而他现在为人臣,一旦与太子往来,随时便能受人猜忌。
昨晚的事便差点让他铸成大祸,所幸报应都是冲着他去的,安业帝这时候还不会把他看得太重。
他站在皇城中央,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朱墙黛瓦,飞阁流丹,一片片殿阙巍峨绣闼雕甍绵延不尽,一直隐没在蒙蒙天际。这般巨大的皇城,也只是太极宫的冰山一角,他站在这里,不由觉得这些庞然大物随时都会铺天盖地朝自己倾塌而来。
恍然间,他想起阮敬元对自己说的话——“你们这些年轻人,动不动就说大不了如何,但你为何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句‘大不了’?”
裴劭骑着马,不知走到了哪,回过神来时,他已身处一条幽深的小巷。傍晚云霞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犹如泼了一层彩墨,墙头和墙垣下草堆里点点残雪反射出点点银光,犹如星辰漫布。他认出来,这是明婵与众女游玩归来抄近路时会走的巷子,他还在这里撞翻过她的马车。
他微微笑了起来,心里那一点郁闷随着余晖铺洒,一扫而光。
身后突然响起车轱辘碾过潮湿地面的声音,他侧身,便看到一辆马车悠悠然停在了自己身后,帘子被一只凝霜般的皓腕撩起,阮明婵探出半张脸,见了他也十分惊喜似的,她眼瞳里倒映这西天那片亮堂的光,即便在车帘的阴影下,也仿佛光彩熠熠。
她提着裙角下了车,脸上微施淡妆,起先疾步跑过来,而后又放慢了脚步,一步步走到他身前来。
阮明婵道:“裴劭,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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