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说过,厌倦了尽可以走。横竖年纪到了,我不拦着你的前”董执倏地住口,心底里灵犀一闪意识到什么,神情古怪地睨住时舜钦,“等等,十一积蓄全无,身体也差,我不放心才没与他退馆,托词养着;十二续了五年;十三放不下十七,前年也说不退了,要续契……你,你是为了逼十三走?!”
时舜钦默然,偏转脸去不肯直视。
“十六病得这般,我终究只能在十三同十九中间挑一个。十三重情心软,一次两次能容,可若是在情字上遭遇背叛,寒了心或许便一走了之了。届时,十九就是我唯一的选择。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许他退馆。因为我没有时间了。你知道我没有时间了。”
董执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死死盯着放在心里珍而重之的唯一之人,痛得无以复加。
“你不止一次为了十九同我起争执,帮他隐瞒孩子的下落,我以为你是想放他自由。直到昨天你还在责怪我将他逼得太狠了。可其实为什么?”
“为什么?”时舜钦转过脸来,神情哀婉,“因为这样你才肯离开这里!我不知道这回你是否仍在哄我,但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赌你会跟我走的唯一机会!不管押上谁的一辈子,哪怕是二哥我也豁得出去。你他妈的听明白了吗?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烂死在这儿,可我不想看着你比我先烂死了。我不甘心人生就这么过下去,过完啦!我就是要赌,要搏,行不行?”
董执翻过身来躺在台阶上仰面疯笑,笑得咳嗽气短,头晕目弦,伏在台阶边呕黄水。
“赌是吗?行啊!”他扯袖邋遢地抹抹嘴,佝偻着背走到时舜钦不远处蹲下来,恶形恶状,“那我告诉你,我就是哄你的。这次不会,以后都不会,我不会离开的。要走,你自己走。不过现在我不能放你走。那么多事儿没做完呢!乖,别捣乱!待在这里慢慢恨我吧!你可以赌一赌,看是我自己先死了,还是你成功杀了我逃出这密室。比赌我的心有趣多了,不是吗?”
言断,情断,时舜钦的心凉了。
(五)
被囚十天后,时舜钦终究熬不住,病了一场。
之所以能算得清日子,无非靠着丝毫不误的一如三餐的供应。除了自由,董执可说是以“养尊处优”的方式照拂着自己的玉卿。不仅亲自为他洗漱拭身,如厕的便桶也定管每日里由他提进提出。密室不透风,碳炉易起祸,他便将卵石子在沸水里煮烫了,铺在两层褥子下,暖得恰到好处。且凉了便换,睡前必将铺成新的,能确保时舜钦睡到翌日早晨身下还温。
这一切,全是董执亲力亲为。
若在往昔,若非如此的局面,何尝不叫人赞他一声痴人痴心?只身在囹圄,活着仅是活着,人与圈舍内的牲畜又有何别?不恨他的大约得是菩萨活佛了,哪里值得一句好话?
而时舜钦竟是不吵不闹也不说恨与怨,仅仅麻木地承受着,好与坏都不再令他动容。
本来照顾得那般仔细,应不至染疾,只不过时舜钦面上再做得逆来顺受,心里头到底别着口气,总不肯好好吃饭。一日两日还可撑一撑,三五日便衰弱了,犟过一旬,身子渐虚,讲话都费力气,整日里尽是恹恹地睡着。一碗yào喂一半吐一半,折腾自己,气死董执。
但董执半句都不争,更不劝不哄,照旧每天好吃好喝地拿进来,一点点看着时舜钦糟蹋粮食、浪费汤yào,下一顿接着耗。
斗过了,关上门,董执每夜还下到密室里将息。已不可简单地说陪伴了。两人一室,各自顶着一个角,时舜钦卧着,董执坐着,宛如一场旷日持久的对峙。董执说等着他来杀了自己,便每天合眼坐在他跟前,触不到却扎眼地存在着,仿似无声的挑衅。时舜钦则以同样的沉默应对,随他来去否,眼底看不见他,心中不肯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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