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艾, 20岁, 不是第一次感觉到“爸爸好像有事瞒着”。
起先她以为是因为自己还小,所以有些事爸爸故意不让她知道;慢慢长大一些之后,她仗着自己拿了身份证,就开始时不时地插嘴家里的事——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她上面还有个哥哥,她想过问的那些事,哥哥早就替她试过一遍了。
再长大一些,她也懒得问了, 反正问了也不会说;她把这类问题都归作“问不得”,问了也没有所得。
比如为什么突然要她去叶家。
第一次问了之后没得到回答,她就再没问过爸爸了。开学之后, 她也再没给爸爸打过电话——反正就算打电话回去,也是那几句“好好学习, 别乱花钱”。
家里这几年的境况早已没有之前那么困难了。爸爸开了一家小公司, 只有两三个员工,这两三个员工还时常流动的那种;哥哥毕业工作, 已经能独立生活;许艾也有叶家资助着, 平时的大小开销不需要跟爸爸要钱——所以他的小公司养活他自己一个, 绰绰有余。
但他还是把“别乱花钱”挂在嘴边, 哪怕他事实上并不知道许艾一个月的开销数目。
许艾有时候会觉得, 爸爸其实一点不关心自己过得怎样;当然他也不关心哥哥, 也不关心他自己, 不关心其他任何人。
他唯一关心的那个人已经不需要他关心了。
“那我给爸爸打个电话, 帮你问问他?”许艾说,“虽然我觉得问了也没用”
许荀点点头,叹了口气。
“回屋里去吧,”他说,“你看叶先生都出来了。”
许艾转头一看,叶负雪远远地站在廊下。他应该还是看不见的,但他昂着头对着这一边,仿佛有虚无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
落在许艾身上。
“夜里风大,白天再逛吧。”叶负雪提起声音对两人说。
许艾应了一声,就和许荀一起回到屋里。
然后花园里的灯一盏一盏地熄灭。主屋的灯也灭了,整座宅子又沉入安静的夜里,连荷塘都没有发出光来。
许艾躺在窗口,听着院子里的桂花树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她想起小时候,一家人还住在大房子里的那个小时候,她的房间在二楼,一打开窗户就能看到花园里的一棵小杉树。
小杉树是在许艾四岁的时候种下的,那时候才比她高一点点,许艾踮了脚伸长胳膊,还能摸摸它树顶上刺啦啦的尖叶子。她还说明年这时候,自己说不定就和小树一样高了。
谁知道小杉树一下地,“呼啦啦”长得飞快,到了第二年,它比她高了整整一倍;许艾要让妈妈抱着,才能摸到它的树顶了。
妈妈说,杉树会一直长一直长,长到二楼,长到她窗口来,到时候她一打开窗,就有小树丫伸到她房间里。许艾想了想,好像十分有趣;她就说,那小树什么时候会长这么高啊?
妈妈说,很快的呀。
后来小杉树长到二楼,长到三楼,长得高过了屋顶确实都是很快的事。只是那个时候,许艾只能自己看着,没人陪她一起看了。
再后来,有杉树的花园,和有花园的大房子都不是她家的了。
不知道家里的老房子最后到了谁手上许艾想。这问题也是属于“问不得”之一,她问过,问了也没用。
然后她眼睛一瞥,看到放在桌上的手机。
哥哥的这件事,多半也是“问不得”但万一“问得”了呢?
许艾想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手机,给爸爸打了个电话。
一家人上一次聚在一起,是在今年过年,那时候虽然爸爸和哥哥还是吵吵闹闹,但也没真的动了脾气;然后过完了年,哥哥上班,许艾上学,都离开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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