圩路两边是圩塘,圩路上,拒马上尖锐的木楔对着汹汹人潮,原先,饥民还没这么多,但消息传扬开去,说孙圩这里有吃食,于是方圆几十里的饥民都来了,这些饥民在县城,被官兵和衙役镇压着,饿死也不敢乱动,也同样止步于豪强的圩寨下,而在没有官兵没有圩墙的孙圩,他们胆子大了,已经两度冲进圩来抢夺吃食,被击杀了十几个,圩内也有伤亡。
拒马后,十几个圩丁执着木棒与饥民对峙着。一个圩丁劝饥民:“去庐州,淮安,也不是不得活,何必在这夺食,这么大点的圩子,能有多少粮,济得几个人?”。“道都走不动了,去哪来”,“你们收下这孩儿,我立时便走”,拒马前,一个饥民将小孩高高举起。“我不进去,你端碗来,些许叫我吃一口,这便走,实是饿得两眼发昏”,“些许让你吃一口,还端碗来,还待留你吃哩,是个伶俐的快走,敢过木马立时射杀”,“大家都散了吧,都这么些天了,围在这,可有用?”,“说的是,咱们忍耐了这些天,留在外头也是死,咱们一齐冲进去,还能将咱们杀光?”,“是”,“对”,“我喊一二三,一起冲,不冲不是人养的”,“你们想做甚——”
喧闹声越来越大,饥民开始移木马,木马后的圩丁用棒子抽打,但很快棒子便被夺了过去,木马终于被挪开个口子,人群象决了堤一样冲了进来,几个圩丁被踩翻在地,还有几个跳进了圩塘。
不过几十步,人群便已冲上了圩子,突然,冲在最前边的几个人倒下了,接着又倒下了几个,这时,一个汉子返身往回跑,叫道:“放箭了,杀人了!”。片刻间,正对着圩路的山墙下的便倒下了十几个,圩路上的饥民也有人倒下。正对圩路的山墙后,屋里有个脚手架,上面和下面各站了七八个弓手,透过山墙上的射孔,正往外攒射。圩路上喧叫的人潮此时变作了哭叫,躺了一路的人,前边的人已返身往后跑,而后面的人明知前边不妙,却迟疑着挡了前边的路,于是一片推挤,践踏,但此时,箭却停了。圩坡上,门开了,韩权拎着弓出来,身后跟着同样拎弓的姜丰食与孙家砖。韩权走到前面,看着散逃的饥民,又看了看一地的尸首。
“表叔!”,忽然,孙家砖朝一具死尸奔去,将尸身抱在怀中。韩权走到孙家砖跟前,静伫片刻,道:“这笔帐,你要记到朝廷头上,莫记到我头上”。孙家砖痛苦地闭上了眼。“终是我虑事不周,若是早筑了圩墙,事不至此”,韩权道。姜丰食在韩权身后问道:“明日便筑墙?”。“不必,过几日便要春耕了”。
“我表叔还有口气”,孙家砖忽地叫道,这时,弓手和更多的人,纷纷聚拢过来,“叫孙圩的人来认尸,沾亲带故还有口气的,抬进去,余下的埋掉”,韩权道,几个弓手闻听,立时跑进圩子呟喝起来。
“日后,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杀我,或许还有人,拿箭瞄我”,说罢,韩权转身走了。
一天后,“相公,相公,都卧了一天了,起来喝口粥,吴芙蓉在堂屋,隔着南屋的门,往里叫道。“相公,你开开门”,不多时,门开了,韩权往门外一看,吴芙蓉身后站着姜丰食与孙传刚,韩权转身回屋,上了床。
孙传刚坐在床边,道:“长权,你心里可是恼得慌?”。韩权缩在被窝里道:“恼什么,畏罪罢了”。孙传刚叹了口气,却想不出安慰的词,“这是个啥世道,啥年月,唉”。“都坐”,姜丰食坐下后,道:“昨日,我没叫埋人,报了留守司,留守司已来人看过了,饥民抢夺为实,要回去报与卢大人”。“做得对”,韩权道。吴芙蓉道:“死了二十四个,还有一半没断气,将养着哩”。韩权听罢,点了点头。
姜丰食继续道:“午前,卫里来人,叫出十个正军,走漕”。韩权闻言骂道:“满地饥民,缺人么?叫饥民走漕还有口吃食,这帮狗攮的”。姜丰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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