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才能重见天日。
或许到了那时,发现他的人也只是会惊异竟有一个孩童身亡于此处,真正能记得他的人,又能有多少呢?他已经没有了亲人,也没有同龄人与他交往,怕是死后也是只能孤苦伶仃地躺在荒山野岭中了吧?
镇东头包子铺的老板?不,他不会记得的,那只是一个见钱眼开的面目丑恶的胖子,看他是孩童好欺负竟连包子也要多收一文钱。
学堂的李先生?真好笑,他只会关注能堂堂正正地坐在房间中读书的孩子,又怎会管他一个旁听的野孩子?
那些猎户和砍柴人?虽然平日里有见过面,可和他们也交流甚少,或许能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在几年后突然想起,曾有一个小屁孩也在背着竹篓搬柴火?
仔细想想,突然就很想吃东头包子铺的包子了,虽然那个老板老是多收他一文钱,但他们家的包子确实是又大又鲜,香气扑鼻,隔着一条巷子都能闻得到。
也挺想念李先生了,说话总是摇头晃脑,拖长了调子去诵读诗文,但他那八字胡却实颇为可爱。
还有打猎的五叔,每次打猎都能带回来一个比他还重的大家伙,可厉害了。
想着想着,那些平日里讨厌的人仿佛也有那么点亲切起来了,那些时常冷漠的面孔也带着些温暖,真是,好想再见到他们,虽然有些人很不待见他。
但是,只要能见到他们,哪怕是最后一面,那也好啊,他可不想,就连死了也无人牵挂,不仅在世间消失,还会在人们的记忆中消失。
他已经渐渐失去了力气,因为他流的血实在是太多,多到让他可以隐约看见小镇中的那些人的面孔。那些面孔好像就在面前,但是却在渐渐走远,越来越远。
他想抬起手去挽回那些人,却只能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手下是冰冷是石屑。他转而又想去张开嘴呼喊那些人,要他们别忘了他,却也只能从喉咙中发出模糊不清的低沉呜咽。
身子越来越轻了,疼痛好像也越来越弱了,真舒服,就好像飘到了云端,在天空中起起伏伏,有温暖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脸上,还有轻柔的云朵环绕着他的身体。
隐约间,他好像又能看见那些面孔了,他们在逐渐靠近,但是表情很急切,似乎在盼望他回去。
多好啊,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么?那些对他冷漠的、恶毒的、鄙夷的、厌恶的,都在期待着他回去,但是这也只能是一个梦了吧,一个互换的、易碎的、遥不可及的梦?
他闭上了眼,那些面孔在淡去,黑暗在将他笼罩,要引导他回到他理应回到的地方,那深邃的,神秘的,桓古不变的归宿。
但是闭上了眼,他好像又能够听见记忆中的那些人的声音了,他们在说什么?太遥远了,遥远到连辨认那是谁的声音都有些艰难。
他终于是沉入了黑暗,但是他很满足,因为在此时此刻,是有人在挂念着他的,是有人在期盼着他的,即便这可能只是一个虚幻的梦境。
但是足够了,对他而言,就连梦境也有些奢侈。他没有梦,因为有梦的人是经不起现实的沉重打击的,所以他只能选择适应现实,抛弃自己所谓的梦。
梦醒了,也就长大了。
梦碎了,也就坚强了。
其实,要是可以选择,他不想那么早就变得坚强,他只想像其他孩子那样,在哭泣的时候有人疼,在痛苦的时候有人爱,在无助的时候有人会伸出手,把他揽入怀中,告诉他,没事,别怕。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冰冷的现实会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墙上,告诉他:“除了适应,你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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