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初五年公元322年,九月。
连日来,天空堆积着厚厚的灰云,阴霾得令人压抑。秋风瑟瑟,卷起地上细屑、落叶,漫天飞舞,满目苍凉。
皇后殿前,一干宫人默默地跪在地上,弥漫着愁云惨雾,几无人声。
寝殿里,太医侍立一侧,碧浅站在床尾,刘曜坐在床沿,握着妻子冷凉的手,看着面色苍白、病容倦怠的皇后,眉宇微紧,尽量舒展,却怎么也无法展眉,怎么也无法散去悲伤、苦痛。
这一日,终于来了。
羊献容躺在床榻上,面无粉黛,双唇如霜,下颌尖俏,漆黑的瞳孔缓慢地转动,下眼睑晕染开鸦青色,唇角噙着微微的笑纹。
“不要这样,我很好。”她缓慢道,嗓音低柔,“嫣儿呢”
“奶娘带着嫣儿,过些时日再告诉她,可好”刘曜的声音温柔得可以拧出水来,“熙儿、袭儿和阐儿都在这里,你跟他们说说话”
她轻微地点头,“孩子们。”
他揽她坐起来,将纤瘦的爱妻抱在怀中,三个儿子一起走到榻前,跪着哭道:“母后”
羊献容摸摸他们的头,“乖,不要哭,母后很好母后要去一个自由自在、桃花盛开的仙地,没有病痛,没有烦忧,只有开心、快乐,你们应该为母后高兴”
他们哭红了眼睛,抹泪道:“是”
“母后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听父皇的教导,不可忤逆父皇。”
“是,儿臣谨记。”
“熙儿,你是太子,要时刻记着,勤勉学习,奋发有为,学习如何为人处世、安邦定国,长大后为你父皇分忧,协理朝政。”她谆谆教诲道,“你是长兄,要做出兄长的样子,凡事让着弟弟妹妹,竭力护弟妹周全,知道吗”
“儿臣记住了。”刘熙应道。
“袭儿、阐儿,你们是母后的好孩子,要听父皇和兄长的话。记住,兄友弟恭,保护妹妹,一家和和睦睦。如此,母后就安心了。”羊献容轻缓地笑,气息微弱。
“是,儿臣铭记在心。”刘袭、刘阐同声道。
她微笑颔首,“去吧,母后与你们的父皇说说话。”
三个儿子拜别母后,由宫人带着出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碧浅陪着,刘曜温软道:“不看看嫣儿吗”
她摇头,“嫣儿还小,假若让她亲眼目睹母后离世,想必会成为她一生的心结。”
他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抱着她。
羊献容轻轻地睁眸,“我想看看红枫,你抱我去,可好”
他应了一声“好”,吩咐宫人将小榻抬到花苑的枫树前。
碧浅为她披上大氅,接着,他抱着她,出了寝殿,前往花苑。
一片片红枫鲜艳秾丽,浓情如血,炽热如火,宛如生命正热烈地燃烧着,令人羡慕。
深秋时节,午风寒凉,她依偎着他,在他温暖的胸膛里仍觉得冷。她感受着生命的热力一点点地流逝,感受着心的跳动一次次地微弱,感受着那种叫做“生命”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
虽然眷恋,却不贪恋;虽然不舍得,却要放下。
羊献容看着五官英挺、下巴如削的夫君,伸手抚触他的脸颊,觉得他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早些时候,他的鬓边就有了银丝,可是,此时此刻才发现,他也老了。
是因为自己即将远去,他才悲伤地老去吗
“陛下,这样很好。”她柔缓地笑。
“你觉得好,便好。”刘曜嗓音暗沉,好似极力忍着痛意。
“我说过的话,陛下都还记得吗”
“记得。”
“如此,此生无憾。”她幸福地笑,“我想起了那年泰山南城的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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