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小志浩奶声奶气地看着太奶奶,“大家都是捡来的,这样没问题吗?”他天真地以为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又有什么关系?”太奶奶憋着笑继续安抚,“同在蓝天下,大家都是上帝的子女,不分彼此。谁家捡到哪个孩子都是上帝的馈赠,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便是天赐的缘分。”
“对对,”奶奶也顺着说,毕竟她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主爱世人,主耶稣创造了这个世界”
小志浩似懂非懂地点着头,脑中一团乱麻。也正因这一团乱麻,不知觉间忘却了先前妈妈说他是捡来的言语。
“晚饭吃了吗?”太奶奶问道。
“还没有,妈妈还在煮。”他说,眼中有抹扯不掉的泪光。
“饿不饿啊?来!”奶奶手脚利索些,挽起志浩的小手,晃晃悠悠地从那一人多宽的木门走去,走进厨房里。
狭小的厨房,不足九平米大,内里还有一排木质楼梯,楼梯之下便是乡下人特有的土灶,六岁的志浩也仅有灶台的高度,勉强看着银白色的锅盖正呼呼颤抖。
奶奶揭开锅盖,从锅里舀了一碗地瓜片汤。这是乡下人将地瓜切成一厘米厚并晒干的食物,极便保存。
“怎么你家也是这个啊?”小志浩略带哭腔,“我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
正牵着奶奶的小手不自主地紧紧握着,年迈的老人心里一凉,鼻头一酸,不知言何。
那是个拮据的年代,村子里少有人家能吃得上大米。逢年过节时的一顿米饭,一盘猪头肉就已经十分丰盛了。小志浩已经几个月不食米味,更别提什么肉了。
身后,太奶奶听着,又何尝不心痛。她扶着身旁的桌面,借力起身,步履艰难地走到小志浩身后,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并不说话,晃悠着走了几步,摸到一个米缸边上。奶奶见了,一手搀扶着她,一手从一个红木桶里拿出一个空袋子。
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生活日久,早已不需要言语来沟通。一个动作,一声叹息足矣。两人费力地在米缸里“搜索”着,好一会才把所有的米装进袋里。
“这个拿回去吧!不要跟别人说,”奶奶将不足一斤米袋交到志浩手上,轻声交代着,“回去吧!天要黑了!”
后者张大了双眼,一眨一眨地看着她们,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会,直到奶奶把米袋塞到他手里他才微微地点了头。
渐晚,小志浩把米袋紧紧抱在怀里,在两个奶奶的注视下欢快地跑出门去。
“嘿嘿,别人都说捡来的,只有我是买来的。”
“嘿嘿,明天有米吃了,嘿嘿。”他开心坏了,不停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黄昏笼罩下的小村,天空依然被乌云覆盖,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几座大户人家的高楼鹤立,刺眼得很。可与之相衬的是许许多多低矮的平房,并鲜有几家亮着灯光,即使有,也仿佛要被夜色吞噬那般。呼啸着的寒风拍打着几颗长青马尾松,摇摇曳曳,目送志浩回家。
三岁时,志浩的爷爷因病逝世,不久后,爸爸就去了湖北打工。家里还有两个姐姐,都是念书的年纪,妈妈时常在乡下人建房时当小工补贴家用,日薪仅有二十元。可在那个年代,一百块钱足以让一个优秀的家庭主妇操办任何一个节日,二十块钱意味着这个四口之家可以过个有米相佐的一天。
但是这种钱并不好赚。
在村头的几棵桑树刚发了新芽的时候,志浩的妈妈在做小工时不慎从三楼掉下,虽是无生命危险,但也在医院里躺了小半年。这种工伤,即使放在十五年后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更何况是在98年。好在乡下人并不“讲”法律,当时的东家给了500元医药费,还不时买些东西前去探望。这才帮助这个多难的家庭度过了一春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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