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作者擅长的领域，立论亦时有轻率之处。

    举例言之，某节叙述杜甫的家学渊源，基本是抄撮史传而成，别无发明；其中一段涉及经学史，错误百出，甚者对前四史c《春秋》三传都要反复解释，殊失专业著作之体。全书几乎每次引用杜甫的诗歌，都会翻译一遍；某节述及秦州地理，至于备详海拔c地貌c土质成因等，严重偏离主题。

    引文方面，不标注底本，不标明原始出处。不仅引文中存在大量误引c漏引，而且作者c书名c篇名c卷次等均出现过错误，甚至连作者自己的论文题目都弄错，令人触目惊心。

    如引《左传》而据《左传纪事本末》，引朱子《诗集传》而据乾隆《秦州志》转引。《左传》及《诗集传》均非罕见之书，不宜随意转引二手材料。

    更严重的还有引用舒霖《中国文学史》四行，错误竟达九处；十页内连引七处《贞观政要》，无一处与参考文献所标版本完全吻合；引用李白诗时，居然还存在将两种异文颠倒杂糅的情况。

    立论轻率之处，如仅据司马贞《补三皇本纪》及《太平御览》二语，即遽定伏羲生于陇山为可信的传闻；因为伏羲蛇首人身，就认为陇山c陇水c陇泉c陇城之“陇”字从阜从龙与伏羲有关。自古立论，未有如此轻率者。

    其他如滥用标点符号c滥用“的”字c滥用类推简化字等等，更是不胜枚举。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他当时看了两个月，也只看了不到两百页。

    如果整理完自己看，他大可放开手脚任意施为。但现在限于编辑处理稿件的规范，他自然不能随便修改。习惯了脱胎换骨式的调整，眼看这部长达六百页的“皇皇巨著”问题满纸却又有心无力，委实如鲠在喉，令他很不舒服。

    以徐仪的速度，每天不干别的，一边核对引文边通读，最多也就看二三十页。如果继续让他独力修改，这本书的出版恐怕遥遥无期。再者他当时也要逐步接手邹晗的工作，没有精力继续耗在看稿上。他和乔峥沟通之后，将书稿退还作者修改。这一改就是大半年，春节过后才寄回来。

    当时徐仪写过一份约三千字的修改意见供作者参考。书稿返回后他发现，作者主要只修改了引文错误，其他方面除几处硬伤外都仍而未改，而修改引文错误时亦颇有矫枉过正之处。

    如某段原据《杜诗详注》引用某部稀见诗话，不过错漏较多，这次修改则转据诗话原刻。平心而论，这样做本无可厚非。但把大量时间花在查阅稀见善本核对引文上，却将其他更重要的问题置若罔闻，显然喧宾夺主了。

    这是徐仪正式看的第一本书稿。以前他可能还会争取让作者继续修改。但看着眼前作者修改了大半年的书稿，回忆一年来的所见所闻，他已无心再与其计较，只想着尽快出版算了。

    排除引文问题后再看，多少能轻松一些，然而也并没有比之前看那本经济学书稿时舒服多少。如果说那本是看不懂的煎熬，这本就是看得懂的郁闷。看不懂的书稿，囫囵吞枣反而能看得快些。而这本因为看得懂，处理具体问题反而更费斟酌。

    虽然徐仪不想以偏概全，仅凭自己一隅所见否定其他作者c否定其他真正优秀的作品，但是这些无疑继续加深了他对编辑存在意义的困惑。

    “艺文书社，我来错了吗？”他放下笔，默默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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