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伤,一天一天好起来,本就只是皮外伤,好起来也快。
我跟迎春她娘都很清楚,等到我痊愈,即将面对的,是又一次离别,然而迎春什么都不知道,她依然为我的伤而愧疚,变得更加小心翼翼,再也不往前院跑,只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想着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丫头了,会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会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我;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顾一切挡在我身前即使心里明白这样对她是最好的,却还是不舍,索性放任她黏着我,只为这多一点的相处。
然而不管有多么不舍,或早或晚,离别总会来临。
我将一个钱袋交给迎春她娘,嘱咐道:“这里是些碎银子,不多,但也足够你们找个地方落脚,做些小本生意。”
迎春她娘还想推辞,紧张道:“这怎么可以,不行,我们不能要。已经受了您与公子这么大的恩惠,却在这个时候离开,已经让我让我实在无地自容了,怎么还能收您的银子。”
“我说过了,这件事你没做错,不必自责。拿着吧,没这些银子,你们又如何立足,找到安身之所后给我写封信吧,说不定,以后我还能跟阿景一起去看你们。”
“这”
“快别这那的了,快收下吧。”
把钱袋塞到迎春她娘怀里,这才看向一旁黑着脸,噘着嘴的迎春。
“这是怎么了?不高兴?”摸着她头顶顺毛,软声哄道。
“不走,我不走,我要跟着姑娘,不管是生是死,我都不要离开!我答应过公子,要好好照顾姑娘的,不走,我不走!”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被迎春这么一哭,她娘也没忍住,在一旁抹眼泪。
最难过的那个人,难道不该是我吗?怎么她们哭得那么昏天黑地,而我却如此平静。
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听话,这府里,实在不是个好的安身之所,跟你娘先去找个地方落脚,等到阿景回来了,我与他一同去看你,好么?”
这小丫头此时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一个劲儿大哭道:“不!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姑娘一起,我不要走!”
这情景怎么这么熟悉?另一个相似的场景在我脑海里浮现。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两条辫子,脸色蜡黄,被一个中年妇女拉着,大声哭喊:“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跟哥哥一起!娘,求求你,不要把我卖掉,我会干活,我好好干活,以后都少吃点,我吃的不多,真的不多的,求求你了,不要卖掉我,我想跟哥哥一起。”
另外一边,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也正努力地想要挣脱他娘的束缚,“娘,娘,你不要卖掉妹妹,我以后也少吃点,我把我的饭分一半给妹妹好不好?求求你了!娘~”
不管多么的不情愿,该离开的总是要离开,比如当年那个小小的我,比如现在的迎春。
他们都走了,整个芳华院只剩下我一个人。
很多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脑海里总不受控制地涌起很多回忆。
院子里的那棵桃树,我们刚搬进来时它便是光秃秃的,如今叶子又快掉光了,我曾与阿景在这课树下相拥,还曾许下十里桃花的承诺;正房的门口,我们曾相互依偎着坐在台阶上看书,我还曾躺在他膝上睡着过;角落里的灌木旁,他曾一遍遍地教我打拳,舞剑;还有这整个院子,他曾带我一圈一圈的晨跑
回忆纷至沓来,温暖得可怕,我只能闭上眼睛,抱紧自己,告诉自己,他就快回来了,快了,快了。
我其实不怕孤独,以前在德国的时候经常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回家,一个人旅行,早就已经习惯了。但最可怕的是,一个人的等待。不能习惯的是,热闹之后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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