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波痴痴地看着日记本,不知不觉翻了好几页,本来想就此停手,但是看到下面几个字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我怨恨老天》:医院查出来的结果预示着我要再次回到医院了,血液科的状况与之前一样,仿佛置身于市井街坊一样热闹喧哗,走门串巷的比比皆是,有时候我甚至能看到有人在走廊里明目张胆着嗑瓜子。作为一个学医的人,我深知血液科的病人都是抵抗力低下群体,应基本杜绝家属的探视,病房里应该只有病人,除非病人行动做事不方便,才允许有家属全天陪护,至于一群人来探亲的,也应该有严格的时间点规定,而且一般不建议一大群人来血液科探视,容易交叉感染。更让人发指的一点是,很多家属都懒得戴口罩,在自家病房不说,还时常串门做客。这让我觉得很恶心。然而我无可奈何,大千世界有个容身之地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这次被发配到了四人间,说是四人间,其实是三人间加了张床,于是摇身一变变成难听的“四人间”。四人间其一是压抑,感觉拥堵得慌。其二四人间比三人间热闹的多,病人多,家属也多,就连串门的都跟着多了起来,我只有看到那些站着的人热情的聊着,从来没看到躺着的人有正眼瞧他们的。我喜欢清静一点,相信那些躺在床上的病友也大多如此,然而就是有那么一帮八竿子打不着的家属,特喜欢串门,想来这就是鲁迅所说中国人看热闹的通病罢,那些兴冲冲伸着脖子看着砧板上待宰杀的可怜的鸭子,忘了自己也只是一只鸭子罢了!这几个月来我从来没享受过窗边的待遇,好想躺在窗边,无聊的时候扭头就能看到窗外的世界,窗外的自由,然而我从来没享受过,这让我格外的渴望,每次离开都带有些许遗憾。
我右边靠墙的是位老大爷,左手靠窗边分别是一位中年妇女以及一位青年。老大爷特喜欢吃面,是个幽默的人,他是淋巴瘤患者,医生给开的轻化疗,就发一晚上的烧,没其他问题,而且只需打一天化疗,打完第二天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十分羡慕他。新进来的是位阿姨,也是一个很搞笑很开怀的人,她一进来还没在床上躺稳,就开始骂起来,他奶奶的给我抽骨髓抽那么多干嘛,是要去救济黎明百姓吗?我骨髓都给抽光没力气了!有一次她姐夫来看她,说一起出去走走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她回来之后对我们说,小样,还叫我去公园坐坐,人家还以为我们一大把年纪谈恋爱呢!她姐夫也是个有趣的人,在病房里传授我们气功,说只要跟着他学气功,治百病。我们当时正襟危坐一个劲地点头示意,心里乐开了花。
几天之后,发生了一件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那个晚上,期限大家有说有笑的,到了准备睡觉时,换过来的一位靠窗的老伯突觉不适,叫老伴赶紧拿脸盆过去。我看到他吐了,吐了一脸盆之后休息了一下,不久又有感觉了,他老板向我借脸盆,我赶紧拿过去。我无意中瞥向他的脸,看到他再次痛苦地吐起来,吐出来的是暗红暗红的东西。我终于明白了,那是血!生平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别人吐血,那么地真实,与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我看着那红色的液体,再望着他惨白的脸和听着他颤抖的呻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医生闻讯赶来,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我清楚地记得老伯有气无力地说出这么一句轻松中带着无奈的话,吐出来,胃里舒服多了,我看到他痴痴望着窗外,一只手已经无力的滑下了床单,看着他的床单上留下的鲜红血渍,喘着气而微微张开的嘴巴和蜡白的脸颊上留着一滴眼泪,那渴望死亡的眼神徐徐地看了一眼离开地医生。
那个画面深深印在我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我怨恨老天,给秋天的枯木穿上红色的嫁衣,却给垂暮的人们染上红色的血渍!
我怨恨老天,给安静的丛山描上淡绿的油彩,却给孤独的人们套上墨绿的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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