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母亲看见我学哑巴样子的时候,都会呵斥我不懂礼貌,并给哑巴说:娃小,没礼貌,不懂事。
说完就会呵斥我:往家里走,一点礼貌都没有!
哑巴便一脸的无所谓,笑着连连摆手,似乎在嫌母亲大声训斥我。然后又伸出手指了指我,走开了,像是在说,让你捣蛋,被收拾了吧。
哑巴家里兄弟俩,他排行老二,由于有缺陷,所以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父母走得早,哥哥嫂子也不待见哑巴,因为觉得哑巴拖了自家的后腿。那时候哑巴他哥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所以哑巴就被赶出家门,吃饭也是有一顿没一顿的。
从沟边沿一条又险又陡的小路下去,有一片空地,再往后就是一面窑洞,传说,哑巴就住在那里。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听老人说,门口的石头都被冻裂了,而我一个冬天都没下过炕。
直到有一天二奶奶到屋子里跟母亲说:哑巴昨晚上死了,一会吃完饭给娃穿厚点带出去,咱俩给哑巴家里帮忙去,巷里巷外的红白事都得重视。
母亲答应下来,吃完饭,给我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肉粽子,又给我围上围巾,就漏出俩眼珠子。母亲和二奶奶给哑巴家里帮忙热菜热饭,在厨房里忙活着。而我就坐在小凳子上,抬头看着灵堂里哑巴的照片,黑白色的照片,把哑巴原本就消瘦的脸渲染的更加恐怖,空洞的眼神,紧闭着的嘴唇,更像是个僵尸。我吓得不敢在抬头,就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子,包括哑巴的家人,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悲伤,只有吃完烩菜后满嘴唇的红油和一个劲往兜里塞的白面馒头。现在再想想哑巴当时那么恐怖的眼神和面容,便觉得都在情理之中了。
那个时候,我对死人没有概念,就觉得,有人老了,过白事的时候可以去蹭吃蹭喝。我不关心走的是谁,只操心菜好不好吃,馒头够不够白。
紧跟着我就听到了文章开头的话,晚上回到家,我原样学给母亲看。母亲说,你这条小命都是别人救回来的,你还说人家,记住,不管以后谁说哑巴坏话,你都不准说,听见没?
我很少看见母亲如此严厉,便瞪大眼睛使劲点了点头。母亲疼爱的摸摸我的头,继续干着手里的零活。这时候二奶奶进屋来,手里端着一碗红色的东西告诉母亲:我给你跟娃要了一碗猪血,吃吧。
母亲端给我,我端着碗,看着那红色的固体,实在是没有胃口,这时候二奶奶说了一句:说这是猪血,倒不如说这就是哑巴的血。
年少懵懂的我,瞬间以为这就是哑巴身上的血,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推开碗,看都不再敢看一眼。这也是从那以后我基本不碰血块的原因,不论是吃火锅也好,涮麻辣烫也好,从来不碰,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阴影吧。
到现在,哑巴死了二十年了,我已经长成一个男人,时隔二十年,但我总能想起哑巴。他微笑着用手给我比划着各种动作,最后伸手一指我便转身离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饿死的?冻死的?或者其他?就像我从不知道他为什么是个哑巴一样,只是远远的听人说过一句,是吃错了东西变哑的。当然,这都不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不在了,化作一捧黄土,我想,随风远去的还有他的些许怨念和不甘心吧。
后来长大以后,我和发小下到哑巴生前住的窑洞里,看到被火烧的乌泱泱的洞壁才想到原来他真的很冷,突然觉得自己挺不是人的,那时候别的孩子都很怕哑巴,看见他来了,都远远的躲开,哑巴平日里也很少有笑容,只有看见我的时候,才会各种逗我,就连我学他的样子,他也仍把那么甜的微笑送给我。现在想来,我真的欠他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和一句,由衷的感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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