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岑祎柽刚刚归家还未进行调整的时候,表弟阎孔的电话就来了。母亲孔憬与阎孔的母亲孔聂是两姐妹,他一直以为她们长得真不怎么相像。小姨身上似乎有外国血统,甚至还有另外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塔玛拉。他还是在中学时代问过母亲这个令人产生怀疑的问题,母亲只是笑而不答,反倒顶了他一句,“亲人还有乱认的呀!”就这一次,后来他再也不敢提起这个话茬了。
“大哥,在南方玩得怎么样?”
“很好。”他倒觉得有些意外,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表弟,这一回却显得有些絮叨。“你有什么事吧?”
“我们必须得谈谈。”阎孔在那头儿大笑。
“你是爱管闲事的人?”
“我倒想不管呢。”表弟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呢?”
“在家。”
“我也在家呢。”
他笑了。“在哪个家里?北京,还是天津?”
“天啊!大哥,我前两天才从美国回到京城的。老美的世界永远不是我们的天下。我的根还是在我脚下的这一块黄土地上。”阎孔忽然平静地说,“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看京戏《铡美案》,老爸安排的,不走这个过场不行,他过两天要来视察工作。我撑不住的,大哥,我对他的事业根本没有兴趣。我要完全的自由啊!”
“既不想干事业,又不想在外面游荡,那你到底要怎么着呢?”
“大哥,我忽然厌倦了那种嬉戏一样的生活。”阎孔顿了一下,“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我洗耳恭听。”
“我在美国晃了两年,除了纸醉金迷之外,惟一的收获是认识了一个叫华莱士的朋友。他毕业于一所名校的商学院,家境富有,父亲是一个汽车销售商,结过三次婚,生了几个不同母亲的孩子。他的生母早就去世了,死于酗酒引起的病发症。他没有在父亲的公司里面担任任何职务,原因是不想与其他几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之间发生财产上的纠葛,更不想为‘金钱’和‘权势’地取得做一只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小羊。拿到学位以后的几年里,他一直在一家非赢利的公益组织工作,业余时间他也会去街头拉小提琴赚零花钱。
“除了工作和生活之外,华莱士对小提琴已经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他最喜欢的曲子是我们的《梁祝》。我就是在街头听见他拉的那首《梁祝》时才与他相识的。我们志趣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他未婚,当然也不是独身主义者,经常要游走于几个女朋友之间。他‘爱’她们,却不是‘爱情’意义上的理念。他真正爱着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教过他高中的一位女教师,她美丽得像一个古希腊传说中的仙女,可是这个女子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她不能为了他而离婚,因为她比他大着十岁,并且有着不同的宗教信仰。他对我说过,年龄不是两个人的距离,是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够伤害她那两个小孩子的心。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带着她去国外游荡一小段日子。除了没有婚姻,除了没有共同的孩子,他们之间该做的都做过了。他们的这种爱情方式我是不能够理解与接受的,却并不妨碍我和华莱士继续成为好朋友。友谊,这个东西不是需要包容吗?
“一个月前的晚上,华莱士在街头表演时,被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无缘无故地打了一枪,正中心脏部位,在去医院的路上就溘然长逝了。这就像在1938年的1月,在巴黎街头散步的萨缪尔巴克利贝克特身遭刺伤一样的,只不过贝克特未死,后来成为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事发之前,我们还商量着要一同飞回北京。他要到大学去做旁听生,学习中国文化,而我也要帮着爸爸打理公司事务。现在我一个人灰溜溜地回来了,仿佛觉得生命的一切就是一场泡影。”
他放缓了语气,“挫折感总是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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