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啦。于是,告辞出来之后,遇到朋友,即吹曰:「适自大亨家来,大亨厚我厚我。」且虚言状,(──比如说大亨「骂」了他一顿之类!)又于是,该大亨稍稍告人曰:「某也贤,某也贤。」某也就真贤了起来。呜呼,男主角之如此不要脸,非他天生的无廉耻。而是他想上进,想在人生途中有发展,便非仰赖大亨的?扬不可,形势固如此也。
宗臣先生是明王朝人,那时的大亨,指的是财势双绝的家伙,若官崽圣崽是也。呜呼,中华民国小民比明王朝小民有福气得多啦,彼时只「权者」一途,现在则除了可照样走权者的路之外,又多了一条路,那就是洋大人之路焉。无论你干的是啥,或干的是自然科学的焉,或干的是种庄稼的焉,或干的是唱歌跳舞的焉,只要洋大人心血来潮,张金口,吐玉音,立刻就身价十倍。这例子举起来可以举三万箩筐。某作曲家,作了一辈子曲没人理,一经洋人品题,马上成了奇葩,现在已去法国,如果不是洋大人,他非老死沟壑不可矣。某画家,画了一辈子画,不过小小有点名气,可是洋人一看,不错呀,「某也贤,某也贤」,就从此成为中国最大最大的大师,无人能敌矣。当官的更需要洋大人的「厚我」,清王朝末年,干这一行的,曰「办洋务」,洋大人如果不喜欢其人,还办啥洋务乎?现在则处处都是洋务,只要洋大人一句话,其效便立竿见影。萧长贵,州官,翻译,便是典型的时代人品,一个官能干得「连洋人都说好」,自然非大升特升不可,如果干得「连洋人都摇头」,那就糟了天下之大糕。当然也闹了不少趣闻,记得若干年前,有一位某公司的小职员,因手里执有爱因斯坦先生的几封信而身价百倍,连教育部都慌了手脚,全国报纸也好像他一个人开的,天天登他的消息,结果披红挂绿去了美国。而今,他阁下安在哉?盖他除了洋大人「某也贤」外,啥都没有;归又归不得,留又留不下(数理科那玩艺,不像文法科可以瞎混),其出路不问可知矣,这不是害了一个人乎。
有一件事我敢打赌一块钱,不要看柏杨先生活到如此这把年纪,一月工钱只有可怜的九百元,天天饿得发昏。一旦有位洋大人拍官崽之肩而言曰:「你们贵国迷死脱柏杨,真是大作家,其才上冲云霄。比较起来,沙士比亚、汉明威给他提鞋都不配,真你们的国宝也。」不信试试看,包管既颁我奖状,又请我当委员,七八个大专学堂都聘我当教习,然后「美国国务院之邀」也会跟着出笼,我就阔起来啦,连讲话都开始夹起英文字来啦。
问题是,文字不比图画,洋大人不借翻译,无法了解,想磕头如捣蒜都不行,此爬格纸动物之所以悲哀也。
司徒雷登
阅报,司徒雷登先生逝世,虽然小小刊出,却是大大新闻。四○年代时,他的名字在报上简直是层出不穷,一言一动,都有记者作详细报导,那时如果死啦,当比今天热闹得多矣,盖报纸乃天生的势利眼,你越有办法,他越登你的新闻。若我们这些小民,除非谋财害命,或被分尸,上报的机会少得很也,故当初司徒雷登先生的份量可知。「台风命名」之后,忽遇司徒先生之死,真是天造地设,应附骥尾。盖司徒先生是一个中国通,一口流利的中国话,当初他老人家翻手成云,覆手成雨,功过如何,自有公论,我们不必瞎chā嘴,但有一点却是非常重要的。柏杨先生以为,最坏事的,莫过于他会中国话,若他根本不会中国话,似乎对中国可能另有观感。
柏杨先生和洋大人jiāo朋友,最喜jiāo那些不识中国字也不会中国话的,他既不会中国之话,我也不会洋大人之话,二人相对若木瓜,固不能互叙衷曲,但他绝不敢瞧不起我。我道貌岸然,正襟危坐,俨然君子,他知道我肚子里有啥玩艺?说不定他会对我佩服得紧。如果他会中国之话,那就非砸锅不可,盖相jiāo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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