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再也无法从黑暗中成功挣脱的梦。
黑暗,像一团柔软的云一样,笼罩着这个世界,这个恍惚该被称作是“噩梦”的世界。
他看到自己正呆坐在地上,一副装作茫然的样子。
耳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听上去挺像自己的声音:“你也知道是装的?”
他脑袋里空荡荡的,在梦里果然是无法思考的,他只看到自己冲着那个发呆的自己走过去了。
悠闲地,像散步一样漫不经心地,说是闲庭信步也不为过。
不知是从哪儿吹过来一阵令人舒服的风,一瞬间点亮了所有的色彩。
脚下蔓延开去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那个呆坐着的自己,正背靠着雁门关的城墙。
这时候蔺淮羿才蓦地想起来:是那天
是的,那天。
他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假装镇定地坐在那里,直到这个影子走到自己眼前,仍旧不敢抬头看一眼。
而这个毫无根据的梦里,他用这个影子的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却从内心深处产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厌恶。被自己害怕,被自己无视,竟然让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像是恶趣味一样地,他伸出手去推了推自己的肩膀,成功地看到那个时候的自己——
仍旧在假装镇定地,眼神虚浮着,快速从他的脸上晃过去,带着客气的假笑,喉咙发出一种略高于平时说话的谄媚一样的音色来:“有事吗?”
他想起来,那时候他拼命在心里说服自己,“这只是幻觉而已,如果是真人,那也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把别人看作成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于是几乎是不用任何思考地,忍不住用那陌生的胸膛里发出的奇怪笑声,用最恶毒的语气去恐吓那个软弱无能的自己:“喂,你知道还有多久,薛溪莛会死么?”
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惊恐到扭曲,原本畏畏缩缩的神情,变得只能读出“逃跑”两个字。
但他捂着耳朵,像一团刺猬一样缩成一团,发出奇怪的呜咽声。
他看着那个自己,听到奇怪的笑声,伴着奇怪的哭声,眼见之处,燃起熊熊大火,那个缩成一团的自己,就躲在火里,仍是像刺猬一样的一团,连挣扎也不敢。
他有很多年没有在梦里见过火了。
离开了黑戈壁之后,遇到了封北漠之后,活下来之后,重回战场了之后。
梦里时不时会出现白日里冥思苦想的作战图,或是和长霖肩并肩坐在雪漠里望着那一挂银河,又或者是牧枕云那让人头痛的论调和讥讽。他曾以为自己变得强大起来,那些让他寝食难安的痛苦,变成了铸就灵魂的基石。
原来是假的。
只是自己的妄想,或者,是个愚蠢的误会。
梦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结束的。蔺淮羿缓缓睁开眼睛,夜刚过中,周遭尽是看不穿的黑暗。
北方的山下小院,夜黑起来,就连星子都会睡着。
屋里静悄悄的,他动一动手指,发觉身体像是被钉在了木板上一样动弹不得,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像是散了架之后被摆放整齐的道具,感觉不到彼此的温度。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枕边传来封北漠的呼吸声,绵长的,缓慢的。
他在这样的声音中望着漆黑的空气,慢慢地,听到那呼吸声散开来,变成了两个人的声音,又变成了三个人的声音。
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
左边的是长霖,右边的忽然尖声狂笑了起来,就在他的耳边,发出让耳朵都疼痛恐怖笑声。
他在这刺耳的诡异笑声中,下意识去做了一样动作,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世界清净了许多,手掌心下是沉稳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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