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永乐到盛铭懋在古井山半腰的单身宿舍串门儿,却不想发现了“新大陆”——铭懋拿着本线装杂志,正在临枰打谱。
永乐蹑手蹑脚悄悄踱过去,猛然夺过杂志,嘻笑着道:“嘿嘿,可有闲心了啊,还一个人打起谱来啦?”说着看了看杂志封面,见是一本《弈学月刊》,便又笑问道:“……这打的是哪位高手的谱啊,范西屏啊还是施襄夏呀?”
铭懋一听,眼里闪出亮光,上下打量着永乐笑问道:“永乐兄弟,这么说你也会下围棋呀?”
“什么叫‘也会’呀?!来来来,咱俩下一盘儿,没准儿你还不一定是我的对手呢!”
盛铭懋的棋是打小儿跟父亲学的,还拜过专业棋手为师,棋力不俗,在大学时得过业余比赛第三名。和永乐一交手,他惊讶地发现,这位兄弟的棋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大杀大砍、左冲右突,着实有一把子力量。一局弈罢,永乐虽输了,但铭懋仍佩服地说道:“不错不错,永乐兄弟,你这棋还挺厉害呀!”
永乐笑道:“这不算啥,还有更厉害的哪!走,上我家去,让你看样儿东西!”
二人不多时来到彭村,进了永乐住的柴玉喜家东屋,永乐让铭懋坐下,叫秀玲给沏茶倒水,自个儿走到一只箱子跟前,打开箱盖儿取出个布包裹,走过来放在桌上。
“解开看看!”他笑道。
铭懋将布包袱打开,见是只长方形桐木箱,箱盖儿上有柄白纸折扇,展开扇面,上题“和心”二字,落款为“惠下田荣芳”;扇柄内侧还有行小字:“京都百年老店特制细骨白折扇”。他将折扇放下,再揭开箱盖儿,见里面是对儿围棋罐儿,这种罐儿他幼年学棋时在专业棋手家见过,是一种日本棋具,叫本桑棋笥。罐体通身有海波状花纹,色泽沉稳,侧光隐约有金黄色泽。揭开罐盖儿一看,内装日向蛤碁石棋子,花纹华丽纤细,至少达到“月印”档次。
“……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呀!”铭懋不禁连声赞叹道。
但他没有看到棋盘,正欲问时,只听永乐笑道:“还有更好的哪!”随着话音,永乐一弯腰,从箱子里抱出个比肉铺子剁肉用的树墩子还要厚的家什来。
这下铭懋可真被惊呆了——他认得,这是尊厚达二十厘米的独木香榧棋盘,名贵至极!
他实在搞不懂,如此名贵的一套棋具,就是当年钟情此道的父亲也舍不得花钱去买,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通工人的家庭里?!
看着困惑已极的铭懋,永乐得意无比,坐在桌旁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将原委款款道来。
永乐会接触围棋是缘于姐夫郎德福,作为满族镶黄旗后裔,他这姐夫一不抽烟二不贪酒,三不养鸟儿四不调鹰,唯一爱好就是黑白手谈这“野狐禅”,乐为橘中仙。他曾拜京城名手汪云峰为师学弈,并收集《餐菊斋棋评》等棋谱潜心钻研,棋风喜爱乱战,力量颇大。
三八年,永乐到姐夫家谋生时,见姐夫有空就鼓捣那些黑白子儿,便产生了兴趣,跟着学起来。虽然只学了一年多,但一则因兴趣愈来愈浓,二则因他天资聪颖,三则姐夫亦悉心指教,所以也形成了一定棋力。
进北城钢铁厂后,他又遇到了棋艺更加了得的第二位老师——田间太郎。那是四二年,田间为受欺辱的乐老栓出头,教训了工头熊井,并因此与永乐结拜为兄弟。自此后,田间经常邀永乐到他在鼎金新村的宿舍做客、弈棋,并在棋艺上加以指导。田间算“半个”职业棋士,因他曾在日本围棋“四大家”之一的井上家十六世井上惠下田因硕手下做门人,并有二段免状,棋力非同小可。经他三年多调教,永乐棋力又大获增长。
田间还给永乐讲述井上家先贤之一、十一世幻安因硕曾欲凭借一叶扁舟渡海,来中国切磋、弘扬棋艺的传奇经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