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方晓霞才算忙完手头工作。她戴上棉帽,围上棒针儿织的大红毛线围巾,出厂办公楼向南朝东麓村那边走去。今天是小寒,她要给盛铭懋做一锅可口的家乡菜饭。
东麓村是北城钢铁厂厂区内三个村落之一,位于古井山东麓,另两个村儿是彭村、柏庙,它们本都是农民散居的自然村,但从建厂起,东麓村几经改建,已演变为职工宿舍区。整个村落十分规整,由三排平房、两条街道组成,住有近一百七十户人家。平房坐北朝南,街道笔直宽敞。每排平房均为六趟房屋,每趟房屋间隔五米,植有槐树。最西边一排为一九年建厂时所盖,材料是利用建高炉炉基开凿的青石,形制与半山腰当年美国专家的“东麓别墅”石屋相同。中间一排为三六年前所盖,材料是灰砖。其中,临街房间有一间过去是小卖部,现今为厂供销社。
最东边一排是日本占领时所盖,为改良日式平房,每趟房屋间植有枫树。为抵御北平冬季严寒,这些日式平房不是全木结构,而采用了砖木结构,但朝南一面仍保留木结构和纸质推拉门,在延伸的屋檐下有走廊,供纳凉或小憩。
天空中应景儿般飘着零星的雪粒儿,落在脸上倒有几分凉爽惬意。方晓霞走进村东街中部的厂供销社,边与熟识的售货员儿打招呼,边挑选商品。
北方没有“矮脚黄”,但菜饭少了它便不好吃。好在店里有附近村子温室菜棚产的小油菜,与“矮脚黄”类似,虽然贵点儿,但她还是买了些,又买了几块儿生姜。
她的住处在供销社对面一趟日式平房里,过街不远就是。推开齐胸高的灰色木栅栏门儿,一株高挺的枫树几乎占据了不大的庭院。她把黑灯芯绒布棉鞋脱在屋檐下的走廊上,换了拖鞋,拉开木门进屋。
屋内铺有高出地面十多厘米的地板,以求冬暖夏凉,也避免地面潮湿。房内东西两侧均有拉门,用于隔开房间。拉门拉开时,看起来狭小的房屋便显得很宽敞。方晓霞原本住单身宿舍,这间房是当副科长后厂里配的,她把西侧拉门内做厨房及盥洗室,厅堂与东侧拉门内做起居及卧室。让她烦恼的是木地板下常有老鼠窜跑,寂静时便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响动,想灭除又不知从何入手。盛铭懋知道后对房屋结构进行仔细观察,发现了老鼠行走路径,并自制捕鼠笼,以食饵诱捕、溺杀、深埋,这样治了一段儿,竟将鼠患消除,令她十分高兴。
“……春天去游玩呀,顶好是梅园,顶顶惬意坐只汽油船呀……”
在厨房,方晓霞边哼着江南小曲儿,边利索地洗好大米和糯米,先煮上“二米饭”,然后洗菜、切姜粒儿、咸肉丁儿和板鸭丁儿,这后两种食材是几个月前她和盛铭懋回沪探亲时母亲给预备的。回想起那三天短暂但愉快的时光,她脸上不禁浮起笑意。
父母对“准女婿”非常满意,父亲背着人对她说:“闺女呀,人常讲‘手是钩子眼是秤’,我看哪,你的眼力就‘乖乖隆的咚’嘞!连我这个老炮手都甘拜下风喽!”说得方晓霞羞涩地红了脸。
“乖乖隆的咚”是苏中海陵话“不得了”的意思。父亲是如皋人,曾任志愿军第20军59师炮兵部队营级干部,随九兵团赴朝作战,在长津湖战役中冻掉一只脚,回国后转业到了地方。
母亲对盛铭懋的中意则是含蓄而绵长的,包含在拉家常时愉快的笑声中,包含在“准女婿”劳作时端茶递手巾的关爱中,包含在外出游玩被搀扶时满意的微笑中,包含在为“娇客”熬鸡汤时仔细认真的操持中。她在晚间母女俩睡前的依偎柔语中对盛铭懋给予充分肯定,说他是个有气质、有才华、有品德、有爱心的年轻人,开朗、上进、聪明、能干,让她这个“准丈母娘”几乎挑不出毛病,非常难得。由于盛铭懋与二老一见如故,所以虽只短短三天,但相互间没有半分生疏隔阂之感,一家人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