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清晨。
雾色苍茫,湿气扑鼻,空气中弥漫着无数的小水滴,不多时便将座下马匹身上浸湿了一大片,水滴顺着鬃毛落下,有如春雨,落地无声。三十人的马队分成两列,在青葱的草地上缓缓前行。谁也没有说话,唯有一匹新近成年的长生兽不堪忍受滑落鼻腔的雾水,不时打着响鼻,滑坡百里沼泽的宁静。
那头长生兽是九丈原领主的小儿子萧毅的坐骑,放眼四海,也属仅有。
沿途险阻重重,丰美的绿草之下,很有可能是深深的淤泥,一旦人马踏入其间,便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从天光破晓时分便离开死门塔,往西面出发,业已走了半个多时辰。
年仅十岁的萧毅不太熟练的紧紧攥着湿哒哒的缰绳,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掉队。他丝毫也不在意睫毛上的水滴浸入眼睑,尽管它们让他的双眼几乎就要睁不开了,眨眼生疼。他万分庆幸自己的撒泼打滚最终让父王改变了主意,怜爱的应允了他同往毒龙森林狩猎的请求,要知道,即使是素来深得父王欢心的姐姐萧蔷,直到最后都哀哀恸哭了,也没能让父王答应带她离开九丈原。
“你是九丈原的郡主,千金之躯,无数百姓都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聪慧秀敏、美若天仙的小郡主呢,岂能随意抛头露面,叫人笑话?”父王柔声地说,声音轻软得像是在姐姐脸颊上的一个轻吻。萧毅心头一阵的不屑,姐姐虽然算不得丑,甚至还有些动人的姿色,年仅十三岁,便已出落得不类凡俗,但若说她“美若天仙”,便显然是父王有意骗人了。以姐姐的才貌,若非出身九丈原领主之家,定然也只属中等姿色。萧毅跟哥哥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讥笑起来。
然而,父王的这些溢美之词却丝毫没能动摇姐姐的决心,最后还是母亲大人出面,严语相向,才让姐姐甘心回了闺房,跟着奶妈谷兰和府上的其它女仆一起,研习女红,偷抹腮边泪。
一想起平日里高傲冷艳的姐姐哭红眼圈,也没能随父出行,萧毅不由得在心里乐开了花,就连浸入衣襟的水珠,渐湿衣衫,他也不管不顾了。
队伍的最前面,是父王身披浅色轻裘,腰悬铁剑,威风凛凛的身影。在他身旁左侧,是兵马总教头南希仁伯伯,他可是九丈原上一等一的高手,行兵打仗,足智多谋;而右侧,是十六岁的哥哥萧寒,在队伍中间时隐时现。因了他是九丈原少领主的身份,得以在兵马总教头南希仁伯伯的指导下练习马术,所以哥哥的骑术异常精湛,就连他座下的蒙哥马,也变得无比的身姿矫健而又万般温顺。那可是整个北方都出了名的烈马啊,更何况它正值壮年,正是难以驯服的时候。
萧毅尽量的让自己控制好座下枣红马的前进速度,好让它不要靠近哥哥的蒙哥马太近。今日正逢哥哥十六岁生日,按照九丈原历代习俗,毒龙森林狩猎,忏悔崖前冠笄,是少原主殊荣膺身的受封礼仪。此礼不光标志着哥哥已经成年,更是他踏入神龙殿的议战厅,学习行军打仗的进阶之仪。
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远处毒龙森林的轮廓在渐渐散去的雾气中越来越分明。萧毅开始在心里连声的祈祷:慢一点,再慢一点,过了今天,可就不能再跟哥哥像往日那样,没心没肺的一起玩耍了。
队伍在沼泽地里蜿蜒前行,不时左拐右拐,甚至往反方向行进数里,然后再走上毒龙森林的道路,足见其地势虽平,却暗藏无数凶险。父王在前面带路,却异常的沉着冷静,仿佛这百里沼泽,只不过是他寝宫永夏宫后院的花园小径一般。萧毅相信,那些集结起几大部落兵力,妄图进攻九丈原的叛军,当年便是被这一道天然的屏障给挡在了九丈原数十里之外。他甚至猜测叛军们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清楚城池外面高山上,守卫烽烟塔的哨兵,便被淤泥吞噬大半,丝毫不能撼动父王对北方的主宰,最终不得不收敛叛意,俯首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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