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祖孙俩嘴上聊着，手上也不停地努力挖野菜，小半个时辰后各自都挖满了筐，相携着走回了家。

    进了院子，奶奶就把我小篮子里的野菜倒进她的大筐里，用手搓来搓去地抖掉泥土，剁碎了再拌上糠，用点儿清水和一和，端到后院给急不可耐的鸡们送去了。

    龙虎比我们回来得早，大龙正在东厢屋里跟大娘告状，说奶奶因为小妹打二虎了。大娘一听噌就火了，又不能去指责奶奶，怕被骂不孝，只得在屋里摔摔打打地泄愤，又指桑骂槐地大声骂二虎说：“你个憨货，告诉你离她远点儿不听，人家金贵人儿，见天儿地有鸡蛋吃哩！”说到了鸡蛋，又一股邪火噌地冒出来，摔打东西嫌不解气，把旁边傻站着的二虎一把拽过来，啪啪朝屁股上打，骂声儿又高了不少：“你个惹祸精！我养你有什么用！我下你还不如下个蛋！”二虎“哇”地一声又哭了。

    大龙早在大娘摔东西的时候就溜到了院子里，抓起一把扫帚假装卖力地扫院子。奶奶喂完鸡，听大娘又骂又打，口不择言地不像话，就走出来想叫停，却见大龙把院子扫得尘土飞扬的，气的吼道：“你给我停下，要吃饭了你扫院子，你这是找揍哇！”

    大龙一见奶奶又奔他去了，扫帚一扔就想朝外头跑，奶奶气的叫：“回来！吃饭了，不打你！”大龙瞄着奶奶，只是不动腿，奶奶哼一声转身就走，大龙这才小步挪蹭着走了回来。

    我洗干净手进了堂屋，见娘和姐姐在端饭菜，其余人等都在桌边坐好了，连大娘和二虎也在。听说了我今天差点儿摔倒，看见我进来，爹连忙起身，一个箭步蹿到我身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我麻杆儿似得胳膊，问道：“花儿啊，身上哪儿疼不？”娘和姐姐也一齐走了过来看着我，我赶紧摇头，说：“不疼，没事儿。”他们放了心，我眼角余光瞥见大娘好似也松了口气似的。

    小心眼儿的大娘性子急，脾气爆，但心地还不错。娘生我时亏了身子，郎中说要好好补，不然以后会不孕，开的方子里有人参，贵得很，家里凑不够钱，大娘就把她陪嫁的一两银子拿了出来。虽然后来奶奶卖鸡蛋，卖年猪，大爷和爹去镇子里打零工，攒了两三年还上了这笔钱，娘却一直念着大娘的好，平日她酸言酸语的娘也不往心里去，从不跟她计较。

    爹把我抱到凳子上，大家都坐下开始吃饭，今天早上吃粗面馒头，萝卜汤，萝卜是自家菜地种的，馒头里有一大半是糠皮，简直是加强版的全麦面粉，萝卜汤里则一点儿油星也没有。

    一见这粗面馒头，我的脸绿了，实在是吃不下。我掰了一小块馒头，咬了一口，嚼两下，还是很扎嘴呀。忽然觉得气氛有点儿诡异，抬头一看，奶奶，爹，娘和大姐都在关切地看着我，我恍然大悟，他们是想看我吐不吐吧。刚来的时候，我根本咽不下这粗面馒头，嚼两口就朝外吐，一顿饭基本上吃不了什么东西，没几天就瘦得皮包骨，原本这个身体就不胖，我这一折腾，就瘦得吓人了，奶奶之所以给我开小灶，恐怕是担心我养不大，夭折了。

    在大家殷切的目光中，我艰难地用萝卜汤顺下了口中的馒头，他们这才放心满意地低头继续吃饭。我看着一桌人大口大口吃着粗面馒头，心里忍不住想跟他们说：“我以前吃过鲍鱼，海参，大龙虾，你们知道吗？”不过他们肯定会说：“你以前也吃的是粗面馒头，我们知道哇。”唉，这日子真没法儿过了，没有人知道我心里的忧伤。

    吃了小半个馒头，我就再也吃不下，把碗一推，说：“我吃饱了”。奶奶知道我的饭量，点头同意我离开。

    我恹恹地回屋，脱鞋上了炕，抱着被子发呆，那粗面馒头吃的时候扎嘴，吃下去扎胃，浑身不舒服。想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家境也是小康，不然就不会读烧钱的美术专业了，衣食更是无忧，没想到一朝落魄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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