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体弱,未能给薛家开枝散叶。可他从来没有怪过她,一如薛逸竹一心为国,两人聚少离多,她也没有怪过他一样。
好男儿本该志在四方,为家为国,鞠躬尽瘁。八年不曾见过一面,她真的没有怪过他,她只怪,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好身体,连一段入京路程都坚持不了,纵然京中局势风云四起。她也不怕,邱雪映唯一怕的……是在死前,都见不了心爱之人一面。
伸手摸上树干,邱雪映轻轻一笑道“夫君曾与我说过,百年古树皆有灵性,一开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倒是雪映我见识浅薄了。
桃花仙子,你是否能听一下,凡女雪映的愿望。雪映自知身份浅薄,不敢奢求仙子什么,但求待我死后,能在有一女子,陪着夫君饮下这树下的桃花酿。我自知已活不了多久,不求此生能与他白头到老,但求来生,再续前缘”
她在树下又坐了一阵,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突然站起拍拍衣裙说“我想上京去,我知道自己的身子,此番上京,路途颠簸,怕是再也没有命回来了。因此见桃花仙子,怕也是最后一面,凡人愚昧,见到冬日开花之景,定会当是有妖邪做怪,再见无期,桃花仙子千万保重”
邱雪映转身便走,桃花小妖见她那被风一吹就会摔倒的身子,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自己保重”
声音透过树影传入妇人耳中,那已有皱纹的眼角,荡出点点笑意。邱雪映一点也不害怕她的声音,或许是真的把她一个小小妖怪,当成神仙了吧。
那时,年近四十的妇人欢喜的跟她说“承蒙仙子庇佑,古往今来,夫在外,女主内。夫唱妇随,本该如此,因此这十九年,我动过无数次想与薛郎共同赴京的念头,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可如今不一样了,仙子安慰了我,让我又有了勇气。如果这一次能见到夫君,那是雪映的福分,若是见不了,雪映已付出过努力,就算到了阎王爷面前,也没有遗憾”
她和蔼一笑“我走了,珍重”
三十九岁的邱雪映走了,走后不到一月,她的骨灰又再次回到了昔日热闹的状元府。她终究是没有福分平安上京,去见见她的薛郎,她的夫君。
她说过无怨无悔,因此死后桃花小妖也没有见到她的魂魄,怕是早已被黑白无常带走,寄身鬼界了吧。
薛家和邱家共同为她布置了灵堂,处理后事,只是在整个葬礼的操办过程中,乃至入馆下葬之日,薛逸竹都没有赶上。
桃花小妖冷眼看完中间种种曲折,突然觉得,邱雪映似乎比自己更可怜一些。至少她曾经得到过,比起从来没有得到的苦痛,再失去,又会更痛上几分呢?
她没有得到后再失去,也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苦等待,毕竟十九年对于她来说,真的不过是一个瞬息的时间。
十二月寒冬,除夕将至,大雪纷飞,百里路途,雪花皑皑,树枝上的冰凌晶莹剔透,一阵快马声,吵醒路边人家。
在那白绫下,儒雅男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久久的望着,贴着祭字的灯笼。不能回神。直到天色转亮,府中家丁前来开门,见到门前发上、肩头皆是积雪的男人。有些迷糊,询问道“你是谁啊?”
话音刚落,家丁猛地惊醒,望着那面色惨白,下巴胡渣邋遢又不失气度之人,试探的叫了声“可……可是老爷?”
多年未曾归家,府中家丁甚至都忘了他的长相。心伤莫过于此,惨白的脸上,是深深的沉痛,他问“夫人的墓葬在何处?”
家丁欢喜,瞬间泪流满面,匆匆跑下阶梯,跪倒在薛逸竹跟前,声音忍痛,断断续续,才缓缓道“老爷来迟了,但夫人终究还是等来了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薛逸竹远远的望着府内,平静的又陈述了一遍“夫人的墓,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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