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辰时前后,车队到达肇山山顶停了下来,建于山下平川上的邘都隐隐的从薄雾中露出。槛车门打开,一名都尉带两列四五十张家军士兵提着梏拲围在车旁。
都尉宣皇帝口喻,从这里到京城余下的路,罪囚们要光脚走了。囚徒一个接一个下车,马上戴上梏,夹在前后左右四名士兵中间。
所有人里只有成铿重伤,被两名士兵架起,安稳知道成铿受伤的肩肯定上不了梏,拖条伤腿也走不了路,伸手挡住,“你看他这样还是留在车上吧。”
都尉一推他,“皇上特意点名铿王走最前面。”
安稳没法,只得说,“我知道你只是奉令,大可不必再折磨他,梏就免了吧。”
都尉没搭理,只是再催,旁边一个老成些的士兵答道,“安将军放心,我们会小心照顾铿王爷的。”换了副轻点的拲套上,没有强拧成铿的左臂,年轻的士兵还要扒掉成铿的靴子,他摇摇头制止了。
离了扶架,成铿站不稳,略一打晃,低声喊了一声,“借肩膀用用!”身子一歪,栽向那老兵。老兵急忙站直身子,悄悄顶住成铿,示意小兵继续。
夹上拲,都尉下令将绑绳一头拴在拲上,一头拴在自己的马鞍上,一起步,就把成铿拽个跟头,在地上拖了几步,都尉停下来,等着他站起来。无奈木拲沉重,双手又被制,挣扎着爬不起来,那老少士兵上前架了一把才站直,成铿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
安稳安逸自身难保,只得看着,成铿抬眼朝安稳看了一眼,只说了声大哥哥保重,就一瘸一拐走了。安稳不觉大恸,潸然泪下,安逸忙问怎么了,安稳摇头,“你没见他那幅决绝的样子,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声令下,继续前行,成铿靠那一老一少士兵暗中的帮扶,一步一挪走了半日,抬头已能遥遥看见邘都城楼。翻过前面的缓坡,整个邘都城尽收眼底。回过头寻找安稳,却看到长长一队禁军俘虏,在张家军的看押下,在身后蜿蜒蛇行,张家军的喝骂声,鞭子抽打声,禁军痛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成铿暗叹,不知这一千禁军将是什么命运。成铿自己都没有想到能坚持这么久,腿伤还在渗血,流到靴子里,又满溢出来,每蹭一步都有个血脚印,整个后背火烧火燎的疼,左肩更是严重,每走一步左肩都钻心的疼。一阵冷风裹着雪花吹来,成铿身上薄薄的衣衫飘起来,不禁打了个寒噤,咬牙嘱咐自己撑住,祈祷逍遥痛不要这个时候也来消遣他一番。
张蒙抱着手炉拥着貂狐皮坐在车里,很有些挫败感。不停的咳了一天,胸肺撕裂般疼痛,现在连头也疼起来。张蒙唤车马在路旁停下来,躺一躺歇息片刻,可成功没有停的意思,派人来催了两次,张蒙只好继续上路,掐着酸痛的脖子和额头,回想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帝成功今年在猎宫住的时间最长,十月初就到了。原本是要等候成瑞北上来猎宫的,太上皇却在燮州住着不肯过来。而张蒙则在十月中旬时被成功从濮州诏到猎宫。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最是投契,只因为张佑常年驻守濮州,平宜公主思念长子,张蒙才离京去了濮州这些年。
成功登基后一直慢慢地将朝中六司换血,老臣归养,安插替换成自己的亲信。几个要职却一直拿不定人选,于是成功想到了张蒙。两人几年来虽然书信不断,终不如人在身边用着方便。夏初的时候,成功就将要张蒙替换安境的想法全盘托出。张蒙这几年也一直想着哪天重回邘都打造一番事业,见成功需要他,便将自己的宏图向成功讲述,两人相离多年,仍然心有灵犀,计划部署周全后,张蒙就离开了濮州到达猎宫。
张蒙作为平西公世子,有昭察伯的爵位,但却没有官职,在猎宫没有大张旗鼓的上殿,只悄悄的住在偏殿中,私下和成功议事,所以粗心的安逸竟然丝毫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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