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和尚又道：“出行不久，神差鬼使，却又走到此地附近。那一日我路过食店，进去化些斋饭，却无意听到有人讨论，他们欲到城北去火化婴尸，又想嫌弃麻烦，便想遗弃了事，他们声音虽小，但我坐在左近，凝神细听，却也听个大概，便即上前搭讪，却发现其中一人竟是我的旧识，当下开口直言，求他们将婴尸交由我来埋葬超度，他们虽有犹豫，最后却也将婴儿尸身给与了我，自此每隔一段时间，他便会送来一些孩童尸身，着我埋葬超度。我带着婴儿尸身，来到此地，伐木为屋，僻地为坟，将每个送来的孩子都当做是我的苦儿埋葬，每日念经祝祷，望这些孩子亡魂早日超脱，往生极乐，如此便能稍稍减轻我心中罪孽但我虽日日念经祝祷，心里却清楚明白得很：这些孩子，我一个都超度不了许是因为我禅心已破，我一生固执，明知超度不了，却极不肯放手他人，现今想来，当真罪孽深重！我空寂之后还请诸位帮我这个忙，这位檀越，你心中满是慈悲，望你应承”

    林凡闻言抬眼，只见老和尚眼中灼灼，正瞧着自己，知他称呼的檀越，便是自己，心中虽是迷茫，却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却听江道明突道：“你那孩儿便在这此地遗失？”老和尚瞧他一眼答道：“是！此地便是当年那弃庙所在。”江道明又问道：“他可是男孩？！”老和尚又答：“正是！”江道明道：“他身上可有什么记号？！”老和尚眼中一眯，想过片刻答道：“我记得清楚，他左胸前有一星形胎记”

    江道明听得这一句，竟是身子一晃，坐倒在地，面无人色。林凡等人听得这莫名其妙的对话，却是不明所以。林凡见他坐倒，走上前去，便想将他扶起，不料江道明却一把将他挣脱，手中一扯，将自身衣服扯开。林凡借着烛火瞧得一呆，只见他左胸之上便有一块淡红胎记，歪歪曲曲，细看之下，正是一个星形。老和尚双目陡睁，精光炯炯，只将江道明胸前胎记瞧着。

    江道明面无血色，呆立片刻，幽幽道：“我师父道是从猴子手中将我救来”林凡恍然大悟：难怪从未听过他讲起家人，也难怪他听闻弃婴一事，便屡犯嗔怒。其际遇之奇，当真匪夷所思！

    老和尚此时眼中却是一黯，突地老泪纵横，哭将起来，捶胸顿足。林凡等人瞧在眼里均是呆住，不知作何反应。听老和尚哭过片刻，林凡心生不忍，却突地开口道：“老先生法号圆空，便是圆满空性，应当懂得立断，放下。入方能为之出，老先生入过情，尝过痛，如何不能空性而出？空性而出方能恒转无上轮！”林凡一心劝说，脱口而出，却不知道这些道理从何而来，自己心中也是讶异不禁。

    老和尚听得林凡这几句话，突地停下哭声，眼中瞪大，直勾勾地只将林凡瞧着。屋内沉默时许，老和尚突又盘坐端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先生！”言罢突地大笑起来，越笑越高，越笑越奇，笑声中已听不出是悲是喜，笑过片刻戛然而止。

    众人瞧着老和尚尸身，沉默不言。过了许久，却听花悦幽幽叹气道：“恭喜老和尚！往生极乐！”转头又对林凡等人说道：“且把他葬了吧！”她自来言行举止均是素淡，此时言下竟有些落陌。

    江道明起身，便将老和尚背起。林凡见状微微一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江道明一言不发，背着老和尚径直而去。雷雨已在老和尚故事中结束，天空放晴，半月西挂。江道明也不理地上湿透，径直踩过水洼，一路往千婴坟而去。林凡等人跟在后头，经过玉米地时，林凡将那两具木匣抱起，一起前往千婴坟安葬。

    到得千婴坟，江道明徒手挖地，林凡见状不知如何阻止，只得默默在一旁帮忙，花悦只在一旁默默看着，陈明明有伤在手，也只得在一旁看着。时许坟坑挖置妥当，江道明捧土将老和尚掩埋，心中想要悲伤，却无悲伤，直到掩土完毕，也无哭声。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