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弋邑也围上了。
最致命的是,都到了如斯地步,斟寻竟仍不肯派出援兵。
也许是寒浞对两个儿子太过自信,认为对付区区一个夏朝遗孤,还用不着他亲自出手,也许是寒浞上了年纪,又得到太多,变得尤为怕死,不愿守护在自己身边的力量离去哪怕一分。总之,寒浞下了此生最愚蠢的一个决定,他拒不出兵,反而放言说,谁先将自家门口的姒家军击败,谁就是未来的寒王。
寒浞不知道,姒家的实力已经足以和过邑弋邑抗衡,他的不出兵极有可能就此断绝了过邑的生路,寒浞更不知道,其实只要他派兵,就有可能颠覆整个局势,把夏室最后的血脉从这片大陆上彻底抹去。
他不知道,所以他把机会拱手送到了姒少康手里。
寒家的天下是他们父子三人一手夺来的,当年的寒浞正值壮年,两个儿子也是少年得志,成功那么唾手可得,让所有人的记忆都停留在了当年风光时,没有人预料到了这场接连失败,也没有人可以接受失败。
他们恐慌、无措,土崩瓦解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疯狂。
那个冷静自持的寒浇不见了,他俘虏了姒家一支百人队伍,不顾部下阻拦,将所有人剥皮炖煮,充当军粮。那个珍惜手下的一兵一卒的寒浇也不见了,跟了他十多年的大臣不过进言“如今形势危急,可否先将亲眷子嗣护送出邑”,就被他当场杖毙。但那个敏感警惕的他变本加厉了,他日日混迹军营,极少回到后宫,就算回来也是住在寒宸殿,连我入殿去看他也会被搜身。
寒浇在垮掉。
姒少康的毒针扎根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风华一点点抽尽,留下个颓丧的空壳。
他的白发越来越多,在浮层跳动的黄昏里,显出一种苍老的姿态。
他手下的势力越来越不稳定,就连原来的心腹都开始怀疑这位当年英雄是否已经不再中用,而他也的确日渐暴躁,一身蛮力尚在,冲锋杀敌谁也不是对手,决策时的差错却越来越多,初始尚且自我反省,到后来就变得只知道斥责下属。
甚至对我也动过粗。
曾经的他能很理智地听我说姒少康如何厉害,还夸我是唯一一个不一昧巴结奉承的人,那样一个他,却因为我在替他捶肩时提了句“姒少康还真是有能耐,竟让夫主疲累成这样”,就将我一把摔在地上,我摔得直不起腰来,他确也流露出自责,别扭地上前扶我,执拗的不肯道歉,却全然不是当年青涩又可爱的模样了。
草木零落,英雄迟暮,寒浇他还能再站起来吗?
两年后
斜阳淡淡铺在甘棠院后院那些艳丽过头的花田上,同样的金辉也洒在了正襟危坐在院子正中的女子身上,她身着勾花素衣,薄唇紧抿,挺得笔直的身板倒因了披在身上的金光显得十分雍容华贵。
我轻轻在她对面坐下,跟着的琪儿忙从食盒里取出果盘和点心,一一摆到桌上。
幂琰朝桌上瞥了一眼,翻起的眼白清楚显示了她对我这种危急关头还对吃食念念不忘的秉性大为鄙夷,可因为太习惯太麻木,她已经懒得开口训斥我了。
我毫不在乎地替自己斟了杯酒,边斟边问:“夫主那边,怎么样啊?”
“不好,又往后退了数里。”她很干脆地答道,复又蹙眉,“你怎么对战事这么关心?好像每天都会来找我问一问啊。”
我无奈地撇撇嘴,手指拂过果盘,挑了个李子送至唇边,咬下一大口才道:“你知道阿灵怎么死的么?”
幂琰的眉蹙得更紧了些。
寒浇上月回宫,召了灵夫人,当时的灵夫人开心极了,自从两年前寒浇回归,迁怒了一批构陷我的人,她就彻底失了宠,院中人丁凋零,寒浇也对她不理不睬,这还是第一次召她入寒宸殿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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