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深夜尤其安静,只有平稳的呼吸,和窗外隐约蝉鸣。
曾颖没听见回答,回头一瞧,就无奈地笑了。
她已经睡熟了,眉眼低敛,面容安然,似荷塘之中睡莲沉酣,梦中流淌过江南杏花湿透的一场微雨。
曾颖把她挪到枕头上,关上灯,悄无声息地掩上门走远。
夜色如流,侧卧的少女却忽然睁开眼,对着云雾掩映的一弯弦月,沉沉叹息。
一声叹,如指尖触昙花。
惊不起月色,惊不起尘埃。
钟遇雪翻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慢慢走去了玻璃露台。
她席地而坐,挽起宽松的睡衣裤脚,借着清亮月色,看着白皙小腿上刚刚结痂的伤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这些都是她前世习以为常的。
不论是进入娱乐圈后,还是在做演员之前。
换完药后,钟遇雪对着小镜子里的面孔,看了很久很久。
月光清冷漫过玻璃,给少女柔和清瘦的侧脸,镀上了薄薄一层光。
她的下巴有很悦目的弧度,柔软的长发散在耳畔,脸上的肌肤白玉似的干净莹润,寻不出半点瑕疵。尤其是那双眼睛,乌玉般纯粹,却有似有若无的雾气,叫人望不尽c看不透。
辨识度极高的一张脸,意外地适合演戏。
真要重新开始吗
钟遇雪深吸了口气,把自己整个身子重重摔在了床上。
盯着天花板,空白的屋顶仿佛成了幕布,眼前走马灯似的穿梭过无数画面。
长夜阒静,那些忘掉的模糊的深埋于沙丘的,都在寂静天地间重新洗净,有了清晰的轮廓。
她想起了许多。
想起了前世原本并不喜欢演戏c
想起了进入娱乐圈之前,也曾有一件真正爱之如命的事情。
而至于演戏的开始,就像蘸了糖的玻璃碴,一口吞下去,让人想笑又想流泪。
可是当那一颦一笑真正刻进骨子里,她才发现,原来爱上演戏的感觉,也早已经刻在了生命里。
其实是喜欢的对吗?
风声簌簌,穿林打叶,白月光似潺潺流水,顺着少女秀致的腕骨滑下。
她似有感而应,举目望向远山。
只见那些巍峨山峦,皆成了黑沉沉的剪影,在亘古长宁的黑夜中矗立着隐秘而壮阔。
置身其中,恍如重回古战场,直见云飞风起,耳边鼓角苍茫。
纵使上辈子曾在这里生活了八年,这却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这一方水土的夜色,看这夜色笼罩下的青山明月。
钟遇雪忽然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有湿而凉的液体缓缓涌出,浸湿了手背,顺脸滑下。
没有抽噎,没有声音,她躺在这样的仿佛能令过往无数苦痛都复苏的寂静里,任由眼泪歇斯底里地流。
哭吧,痛痛快快的哭,把两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
哭完这一场,明早总还要笑着醒来。
还好。
还好她还活着。
钟遇雪低下头,在心神微颤的忐忑中,轻轻展平了双手。
纤细修长,指节玲珑,没有半点茧子的雪白与细腻,昭示着少女最美好的年纪。
十八岁真好啊。
她抿唇笑着,眼角却又涌出了泪花。
一切荣光与伤痛皆归尘土,过往悲喜不再,如今已是崭新一生。
她才十八岁,不是么?
那些曾被她弃置的c回避的c狠心斩断的;
那些曾让她拼命的c享受的c多年追逐的
幸得上天垂怜,能够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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