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月过半, 沉蔻同裴真意自落云山中, 终而一道辗转来到了整个朝中最为繁华的朝京之地。
时值季冬, 正是寒风凛冽、家家翘首盼春的时节。
眼下沉蔻同裴真意停在城门口等待入城,一时车外便是满目天色昏昏、树影沉沉, 分明是天将雨雪。
朝京为两朝都城, 繁华自古。其中一江分两道,奔流穿城, 地势更几乎算得上是一马平川, 由此古往今来,此地南北货殖往来便尤为源源不断。
或许正是因此, 这个午后沉蔻同裴真意便几乎在城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也还未能从队尾排到队首。
“听闻朝京城门是亥时闭关,若是当真如此,后边那些人岂非今夜与入城无缘”沉蔻正靠在马车窗边,将厚帘掀起一线, 微微挑眉看着车后大道之上长长的队列。
“朝京规矩, 是亥时起不入南北货车, 但游人尚可进城。真正的门禁, 当是子时。”裴真意正整理着车中一箱箱画卷,闻言抬眸看向她回答道“不必担心。”
沉蔻笑着放下了手中帘, 只答道“未曾担心, 不过是心下有疑。”
说着, 她便将手中抱了许久的小暖炉放到了一旁, 朝裴真意靠去。
抱暖炉自然不是因为她冷, 而只是因为裴真意畏寒。沉蔻知道自己素来体温偏凉,尤其最近到了冬日,便简直能称得上寒甚。
如此,若是不抱抱暖炉、将怀里温度暖一暖,沉蔻只怕靠近间冻着裴真意。
而眼下她已将那暖炉抱了足足一刻时间有余,摸摸衣襟仍能感受到极暖的余温。沉蔻满意地轻轻抚平了襟口,笑吟吟坐到了裴真意身边,朝她怀中凑近。
“你说你曾到过朝京数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沉蔻看着她整理画卷,正同她挨挨蹭蹭互渡热气,便忽然想起了裴真意先前所言“居然连门禁时间也记得,看样子是进过城里可朝京人这样多,你从前居然也肯么。”
裴真意闻言放下手中画卷,摇头失笑道“自然是不肯。”
“之所以知道门禁时间,便正是因为到了朝京后半夜闹得慌,实在忍不住想要离开,但那时候已过了子时,别无他法。”
裴真意说着,便想起了那日种种无奈。
“闹得慌你是来做什么的”沉蔻奇道“为何会到了子时还闹得慌”
裴真意闻言思忖片刻,最终找不出别的词来,只好如实答道“面圣。”
沉蔻闻言,登时笑道“怪不得皆言说你是年少天才,朝中首屈一指。原来你也曾这样风光过么”
虽说文人墨客或自有节气,并不在意天家任用或否,但在沉蔻眼里,这便不论如何都一定是因着裴真意厉害。
裴真意看了眼沉蔻,却只是笑道“只是为此而来,最终却并未面上呢。”
言谈间,裴真意微微向后靠去,后背碰上身后柔软而温暖的皮草“当年我方才从川息脱身,正值那套遗留在元府的画卷被元霈献上朝京天家。”
那时元临雁献画时,便称其作者为自家府中画师。而当年天子又恰巧在反复观摩过后,对这画卷赞不绝口。
“为此,天家听闻我已从元府离去、正朝中云游,便自那时起四下打探我行踪,欲要召我入京面圣。最终在桐县地界,天家派来的官员找到了我。”
沉蔻当真并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往事,一时不由听得便格外认真。
但与此同时,她也仍旧记得在自己身上现在尚有暖炉余温,于是言谈间,她便将手伸了出去,塞进了裴真意皮裘下的衣襟里。
裴真意微微垂下眼睫看她一眼后,随即轻轻握了握她那只被暖炉煨得火热的手。
也便只有此刻,裴真意的手会在她手心里显得微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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