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是第一次到永寿宫。较之坤宁宫，永寿宫更具江南特色，当初建造者定是颇懂造园之法，不但奇石堆叠，假山嶙峋，更引来丹溪之水。只见丹窗青瓦，山萦水绕，廊腰曼回，花木繁茂，虽是六月炎热的天气，进门却便有森森凉意扑面而来。

    湘嬷嬷让锦瑟侯在廊下，本想将猫儿抱去回话，无奈猫儿扭骨糖似的缠在锦瑟身上，只得罢了。

    不多时，便有内侍来传，引着锦瑟转进东暖阁，锦瑟不敢抬头，先跪下请了安。

    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三两步奔了过来，接过锦瑟手里的猫儿喜道：“还好找到了！雪绒儿下次可不能乱跑了！”

    锦瑟见这少女巴掌大的小脸，雪白的皮肤，红红的嘴唇，大大的杏眼带着几分笑意，头上梳了双螺髻，戴着一对八叶桃花垂心如意扁方，花蕊处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熠熠发光。身穿一件看似简单的鹅黄衫子，仔细看去却是闪银线的料子—夏衫的料子极薄，再掺进银线是极难织就的，织十匹不见得能成一匹，因此价值不菲。

    这定是明珠郡主了。

    上首一名妇人开口道：“让人关在屋内好生看管着就是了。”

    明珠歪头想了想，冲锦瑟眨了眨眼，便转头撒娇道：“外祖母！珠儿进宫时您就不让我带了平时服侍的来，说是宫里规矩极大。可是您这里都是嬷嬷，都没人陪珠儿玩，雪绒儿也认生，谁都看不住。好容易这个姐姐雪绒儿肯亲近，您就让她留下陪我吧！”

    太后尚未开口，明珠早就黏在她身上，扭股糖似的磨蹭，像足了缠人的猫儿。太后掌不住，扶额对湘嬷嬷笑道：“这真是小魔障了，看见没有，生儿生女都是债。”故作生气，“珠儿既嫌哀家这宫里都是老太婆，那把你送去给皇后贵妃作伴好了！”

    明珠吐吐舌头，笑嘻嘻道：“珠儿才不去呢！皇后娘娘每天板着脸，只有对着皇帝舅舅才笑一笑，贵妃每天十二个时辰有八个都在梳妆打扮！更没人陪珠儿玩！”

    湘嬷嬷就对锦瑟道：“你且下去。”

    见锦瑟退了出去，方陪笑道：“奴婢已经派人去打听这丫头的底细了。不如先留她一会，若是底子干净，留她照管雪绒儿也无妨—这猫儿性子烈，除了郡主没人能近身，倒难得是肯亲近这丫头。”

    太后颔首。三人说笑了一会，便有内侍过来回话，太后支了明珠去内室，抬了抬眼帘，湘嬷嬷便对跪着的人道：“说吧。”

    那内侍便道：“奴才打听清楚了，这位叫薛锦瑟，湖州人，永安二年入的宫，今年二十。一直在司衣局绣房，现今是绣房掌事姑姑，据说针绣上是极出色的。为人温和，就是平日里言语不多，和人也不大亲近，也不大往内宫来。上回给贵妃做那翟袄的就是她。”

    太后来了兴致：“哦？她脑子转得倒快。”

    湘嬷嬷抿嘴笑道：“可不是。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她不但补救了，让皇后也没话说。”

    太后道：“但是听说皇帝出面，皇后才没追究了。会不会”

    内侍道：“倒是没听说她和皇帝有来往。那回皇后还赏了些银子布料，她自己没留，都分给各人了。”

    湘嬷嬷道：“这么说也不贪财。年纪也大了，对皇帝应该也不敢什么肖想！”

    太后瞥了湘嬷嬷一眼：“她倒投你的缘。”

    湘嬷嬷眼睛有些红：“奴婢几个岁数毕竟大了，奴婢是怕万一总要给您准备几个可心人！”

    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就让这丫头来养猫吧，只是让人看紧了她，等明珠回去了，再了断了。”

    湘嬷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诺诺应了。

    锦瑟在廊下侯了一时，无事可做，便低垂眼帘，只用余光悄悄打量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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