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的夜晚,风,阴测测地吹。
一浑身污泥的小童卧倒在草垛中,双手捂住嘴巴低声呜咽,他娇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不住颤抖,双眼已哭到肿胀。
“别哭了。”
那小童旁边的草垛上,一个发丝如稻草般纠结杂乱的小童突然开口,她缓缓地侧脸,一双碧澹幽绿的眼睛,在昏暗的夜影下折射出美丽而诡异的亮光。
“城破,国亡,族灭,我没哭,被卖为奴,我没哭。”她停顿了下,骨瘦如柴的小手轻轻摸了摸那覆盖了半张脸的丑陋烙印,继续道,“‘奴’字黥面,我没哭。”
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幽远又透露出早慧的一丝痕迹。
“哭,是弱者的投降。不,不,我绝不会放纵自己,成为一个弱者!”
她尚且稚嫩的嗓音却如寒泉一般冻彻人骨。
“呜嗷。”
草垛下,一只巴掌大的小奶犬钻了出来,爱娇地往她身上拱着。她绷紧的下颚方才舒缓了些许,她将奶犬抱入怀中,一下一下地安抚着,神情中泄露出一丝稍纵即逝的暖意。
哭泣的小童闻言,声势渐缓,只是小声地抽噎着,弱弱地打着嗝。
“为什么?他们要杀了爹爹娘亲,还有府里所有人?”
他伤心欲绝,“爹!娘!如意想你们!如意不要你们死!”原本渐消的哭声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蠢货!闭嘴!”
小女奴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低声警告,“你如此作声,是不要小命了吗?若引来比豺狼虎豹更可怕的那些人来,哼,我定丢下你,自个儿逃命去!”
她看着身下逐渐老实的团子,又忍不住冷哼,“累赘!”
女皇月刃继位第二十五年,最后一位权倾天下的辅国功臣因谋逆之罪被灭满门,昔日喜气洋洋的府邸化为尸山火海,烧个精光。
从此,世间再无如意小郡公
鸦色沉沉。
整整奔波逃亡了两日,两人俱已饥寒交迫,疲惫不堪,卧在这郊野的草垛堆里,破财的屋棚,潮湿的马厩,鼻端不断涌来的恶臭,熏得人头痛欲裂。两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任风雨猖狂,透过棚子的罅隙打在身上。
“吁!”
突然,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远传来,逐渐逼近。
“快躲起来!有人来了!”小女奴机敏地一手抱奶犬,一手拉如意,往角落里的大草垛里躲。
她扒开一缝隙,警惕地向外窥觑。如意双手搂抱住她,此刻正吓得瑟瑟发抖,草木皆兵。
“真是晦气!老子倒腾一天,啥都没整到手!”
一个尖嘴猴腮形容猥琐的中年汉子愤恨地发着牢骚。
“老子差点就把那小娘们拐到手了!”
“嘿,黑老夭,你今儿这运气,啧啧,我说那小姐出门哪个没有护卫的,你瞧着她像落单,其实背后一群暗卫保着呢,你看看,只出来一个小侍卫就把你揍得这德性!你不听我的吧,偏眼红要跟着,这下倒霉了吧。”
一矮胖的疤脸汉子幸灾乐祸道,他笑起来一脸刀疤交错的横肉,异常狰狞,一看就不是个善类。
“呸,鬼老疤,你好意思说,一看我挨揍你撒腿跑得也忒快了吧!”黑老夭神色不悦,埋怨道。
“嚯,后来若不是我牵来这两头马驹,拼死拼活把你从刀尖下拖走,你焉有命在?那刀子当时可就悬在你喉咙上方要一刀宰哪!”鬼老疤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不提啦。这贼老天下雨下得跟老娘们的裹脚布一样,没完没了,一股子骚味!”黑老夭怏怏地,刹住了一肚子的火气。
“先在此处休憩一会儿,天亮再出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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