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急,你慢慢说。”
殷霂敛眉,语气沉沉,声音暗哑,仔细听却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笔椽在地上叩了又叩才说:“侯小郎君不知怎么猜出侯娘子有危险,执意要来寻。卓郎君也有此意,正好看见主子留下的暗号,卓郎君嘱仪仗队继续前行,他二人悄悄缀在我等后头。”
南觅面色骤然变得苍白,手指无力地扶住窗沿。
殷霂端坐,眼眸半垂看着手指接着问“你得知时仪仗走到何处?”
笔椽禀道:“听卓郎君之言,已到滨州了。”
殷霂慢慢坐起身,因伤在后背还有些不便。他走到厅里唯一的桌子处,左手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搭在茶碟处,衬得简陋的茶杯有若莹润的玉色。
厅中陷入一段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殷霂的脚步声,他缓缓走到笔椽面前,轻声唤他:“笔椽。”
笔椽后背到颈肩僵直到极处,手指轻颤,半晌才不解地抬起头,回道:“主子?”
殷霂漆黑深邃的眼眸看着笔椽,眼里平静无波,轻轻地对他说:“为何撒谎?”
笔椽神色突变,迅速起身,举起随身长剑就要穿透殷霂胸膛,却未快过殷霂动作。殷霂径直将茶杯打在笔椽手腕上,右手抽出长剑,对准笔椽肩窝用力一刺。
殷霂的剑自然不是凡品,斩金断玉,削铁如泥。此刻穿过笔椽肩窝就像毫无阻力一样,带着笔椽一起钉在地上。一切只在迅雷不及掩耳处发生,南觅反应过来时,缠绕着龙尾的剑柄还在微微颤动。
殷霂用同样语调再问一次:“为何?”
突然面色一变,他不顾危险伸手去卸笔椽下颌,却看见笔椽面上诡异一笑,圆圆的眼睛弯起,还是记忆中的天真模样。只见他口角流下黑血,咬下口中毒丸,竟然自尽了。
殷霂动作似乎牵扯到伤口,他费力地蹲下,右手在笔椽脸侧缓慢展开又犹豫地蜷起,细长的手指顶端是圆润的指甲,映着笔椽口中流下的黑血,有些破碎的美感。
南觅犹豫地问:“卓郎君自滨州来,有问题吗?”
殷霂背对着南觅,只听见他缓慢而又低沉的声音:“我去救你时担心卓二那处,让笔椽随身照顾他二人,我独自来救你。当时我已考虑若是看守的人太多,我们往深山走,十有八九会到徐州。故让笔椽安排好后前来此处,他走官道来约两日。”
南觅算算日子:“没错啊。”
殷霂转过身来,长睫的阴影打在眼下,更显得目光深邃无波:“卓二有个坏毛病,喜欢往义庄去,走的路线必定弯弯绕绕。他自宜阳出发,到滨州沿路是走官道去长安最近的路,共经过五个城镇共三个义庄。若是出了夔州,往常州,再去滨州,沿路八个城镇,五个义庄。路程四日半。再加上他想等我汇合再进京,二日内必定到不了滨州。”
南觅目瞪口呆:“大荆图志你都记下来了?那大荆有几个寺里有塔?”
殷霂又转过去,盯着笔椽的视线笔直得动也不动,像是要盯穿一个洞,闻言只轻飘飘地回:“这有什么?洛阳白马寺,金陵长干寺c鄮县阿育王寺c嵩山闲居寺。”
殷霂似是心情好了一些,嘴角挂着浅笑转头看了南觅一眼:“此城道口有座碑刻你记得么,上面写着:昌怀末年,湖州旌进曹巡检,故录名宿卫,能谈观遗经字画之妙,非蔡中郎辈不能为,以黄初后来碑刻比之,相去不啻霄壤,岂魏人笔力可到。”
南觅:“”
殷霂面对笔椽反复纠结,最终闭上眼像是不忍看,伸手摸到笔椽脸侧一揭,果然有张易容面皮。
他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真的笔椽。”
南觅看着殷霂的背影,虽还是个少年,肩膀却宽阔得能容下世间一切不平之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