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生一走便是二十几日，方才秋至，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满地，满树银花。

    整个皇宫裹上一层苍白，沉静得只剩下簌簌风吟和皑皑白雪砸落的声音，一片死寂。

    寒风暴雪冻得刺骨，墨染倚靠在窗前，看着重兵把守的梧桐园，心底苍凉。

    他分明晓得自己不会从这里逃走，却还是让数百御林军守在这里，他的意图让她揣测不清。

    等了一整日，直至入夜，宫女进屋将烛火点燃。

    她等不到他，合上了窗户。

    东宫高阁。

    江离生伫立在窗前，看见女子素净的小脸消失在漫漫雪色之中，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棠棣侧倚在火炉前，掀开面纱，饮了一杯热酒。

    “还剩下几日的时间，你还不去见她？”她抿过唇畔的薄酒，心里默数着日子。

    马上越军也要秘密潜入华城了，等到兵临城下之日，一切都会结束。

    江离生殁，姜国江山易主。

    “不去。”

    江离生站在桌前，铺展开画纸，烛影正好印在他惨白的脸上。

    不过数日，他眼睑下垂，嘴唇发白，青丝变得花白，只剩下几缕墨色掺杂在其中。

    “就这样日日守在这里偷看有什么意思？堂堂一国之君，倒像是偷窥女人的小贼。”棠棣讽笑道，“我在东宫住了一年，还不知道这阁楼西窗正好能够看见梧桐殿的景象。

    你把她关去梧桐殿，是早有预谋？”

    “去了又能怎样？棠棣，连你都知道，我是一个死人。”

    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再死一次，倒算是一种解脱。

    江离生笔下点墨，墨染过的地方，是女子姣好的面容和温柔的目光。

    转眼已隔数年，君悦山上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你是谁？”

    “你闯入我的地界，倒问起我的姓名？我倒想知道，你浑身破破烂烂，又是阳城的口音，该不会是从边境逃回来的战俘。”他抱着玩笑的心思戏耍，却见她极认真的撸起了袖摆，露出大片发白腐烂的刀伤。

    “不是战俘。

    我是越国的士兵，你知不知道我应该往哪里去？”

    “这里是姜国国都，越国的士兵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死路一条。”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戏谑，从容的抽出剑朝着他刺来，煞是熟练的手法似乎想要杀人灭口。

    他饶有兴致想着和她比划两招，第一次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下，还是压倒性的惨败。

    她什么都不懂，像是一块不经世事、未经雕琢的璞玉。

    他哄骗着将她带了回去，将她脸上的仆仆风尘洗清，才晓得这个剑法厉害的小姑娘生得还格外好看。

    他将她养在深宫之中，日日将她带在身边。

    雪烘的酒，南城小甜糕，郊外的桃林，还有春去秋来漫山遍野的枫叶，她都最喜欢。

    她的双手只会杀人，不会写字。

    他四处查不到她的消息，派人千里赶去越国，也不知她究竟是哪家哪户的姑娘。

    寻了整整一年，只带回越国太子在寻找她的消息。

    边境告急，他带她御驾亲征，每日从战场上浴血归来，看见她在帐营之中安然等待他的模样便觉得安心。

    他八岁登基，什么是国，什么是家，他并不晓得。

    他治理江山、征战沙场不过只是为了履行君王该做的职责。

    看见她不知疲倦等在烛火前的模样，他才明白，世上真的有一种东西、有一个人，值得他用命去守护。

    他替她系上平安扣，想让她在乱世纷争之中平安活下来，却没想到最终自己先于她死在了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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