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

    鸡鸣。

    天还是一片沉沉的黑，空气里泛着潮湿的气息。顾长行洗漱更衣已毕，稍用了些小厨房赶出的早点后，接过丫鬟递来的一碗漆黑药汁仰头喝尽。

    前往皇宫的马车已经套好了，顾长行背着书匣走过去，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已经不需要依靠轮椅或他人搀扶了。

    上车前，他回头问自己的大丫鬟佩玉：“母亲现在如何？”

    佩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夫人昨夜闹了一场，今日子时惊醒，想要冲到小厨房砸掉药罐子，好在侯爷来的快，拦下了夫人，现已经回去继续歇下了。”暗暗叹了口气，顾长行吩咐她：“父亲今日还要上早朝，他不在时你们若拦不住母亲，就直接去请老夫人。”

    武安侯府的大夫人近日精神不济。

    这是对外的说法。

    顾长行前几日被指为皇子伴读后，周皇以“身有残疾者不可读书入仕”为由，先是安排了太医到燕家诊治，接着给又送来一份药方，说是喝上几天腿脚便能恢复如常。那药方上尽是虎狼之药，即便真有奇效，对人体恐怕也会造成很大的损伤。

    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对这药方极其不满，武安侯和老夫人也别不敢违抗皇命，领了药方后不仅给了那位传话的公公不少好处，还当即就派人去药房里抓了药。

    那位公公看着顾长行仰头将那一碗药汁喝尽，这才笑眯眯地告辞，言语间还向他们暗示周皇依旧盯着燕家，让他们务必事事小心。

    但大夫人那天却好像被这药方刺激了一般，在传话公公面前还表现如常，不想转头回到房中就要掐顾长行的脖子，叫他把那药全吐出来。

    顾长行怕挣扎间伤到她，不敢轻举妄动，还是燕焚岚赶到，把有些失常的夫人拉开。此后几天，大夫人一直拼命阻止顾长行喝药，甚至多次打碎药碗，砸坏过熬药的灶台。

    顾长行作为皇子伴读，燕家离皇宫路途不近，此刻便该出发，前往九皇子的宫殿，服侍他去尚书房早课了。隐隐忧虑地朝大夫人的院子里望了一眼，顾长行转过头，上了马车：“出发吧。”

    丑时六刻。

    天将明。

    几位身材窈窕的宫人提着灯，在幽深的长廊里放轻了脚步行走，烛火映照间，轻薄华丽的衣袂翻飞，在这寂静深宫里投下一道道扭曲诡谲的影子。顾长行跟在她们身后，走进了九皇子所在的韶华殿。

    韶华殿是原皇贵妃潘氏的居所。潘氏出身书香门第的泽州潘家，一门八进士，三朝六翰林。林老太爷更是两朝帝师，桃李满天下。按理，九皇子有这样高贵的母族，皇贵妃在后宫中的身份又尊贵，怎么也不该落到被周皇无视，甚至于厌弃的地步。

    可天有不测风云。祁连出生不久，林家被污谋反，周皇大怒，不顾朝臣反对就将林氏一族下狱，皆尽诛杀，皇贵妃受母家牵连禁足宫中，不久后投缳自尽。即便后来林家谋反之事被证明是子虚乌有，周皇也不愿意承认，甚至将进言的官员举家流放。

    周皇明知是自己判了冤案，但帝王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认错。周皇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好的皇帝，但他的自尊心却比任何一个好皇帝都要强。林家冤案放在他面前，他不会感到后悔和愧疚，他只会觉得羞愤，觉得恼怒，觉得自己皇帝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而在皇贵妃死后一直居住在韶华殿的九皇子，就好像是一根刺扎在周皇身上，时时刻刻提醒他曾今犯下过多么荒谬的错误。他总是想要除掉他，或是让他远远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但九皇子毕竟是他的子嗣，他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便只好无视他，放任他自生自灭。

    顾长行由宫人们领着，走进这座曾今盛极一时，如今却显得荒芜凄凉的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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