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给老伴暖身。
鲁老汉神情有些怔忡地坐在炭盆旁边的小凳子上看她忙活。
半晌,他才用被雪风刮哑了的嗓子对妻子说“行啦,我不冷了,坐吧,过来陪我说说话。”
“情况怎么样了周秀才他他真的真的”中年妇人本能的从老伴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颓然之意,她浑身哆嗦了两下,红着眼睛,紧攥着沾了点油污的粗布围裙在老伴身边坐下。
“真的要和咱们家小囡退亲了。”鲁老汉木着一张脸说。
“不他不能这么做”中年妇人,也就是鲁王氏如同被雷劈一样地猛然拔高了嗓门,“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他还能凭什么当然是凭他现在已经是位高高在上的秀才公了”
鲁老汉灰败着一张脸,手指微微有些哆嗦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有些褪色的红纸和一块品相一般的玉观音。
“你瞧,婚书和信物我都拿回来了。”
“不不”鲁王氏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她死死盯着鲁老汉手里的红纸和玉观音,泣不成声地哭喊道“你怎么说拿就拿回来了你要咱们家小囡以后可怎么活她会被大家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我这也是没法子,”鲁老汉惨笑一声,胡乱端起旁边的那碗姜汤一口闷了。“我过去的时候,一大堆人围着我说什么齐大非偶,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让我们鲁家知趣点,别惹得秀才公从县府里回来后难做,还说还说,若我们实在是要厚着脸皮把小囡硬塞过去,也也只有做妾的份”
“做妾当初他们家穷得一文钱都要分成两瓣儿花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当初周秀才只能靠小囡一手绣活考举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他们他们这分明就是在过河拆桥”鲁王氏气得浑身战栗,双眼直冒火光的恨不得择人而噬,鲁老汉随手搁在一旁的粗碗也被她重重挥落在地,瞬间跌了个四分五裂。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她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孩他爹我们去县府去敲鸣冤鼓去找青天大老爷告状”
“够了孩她娘”鲁老汉一把攥住老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肩膀,“你清醒点,别再做这些没必要的挣扎了”
“你别忘了,”他喉头哽咽,“周秀才是咱们东河镇这么多年来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英才,即便他做得再过火,也有一大堆人在背后给他善后”
“更何况,”他语声一顿,皱纹密布的眼眶里滚出两滴浑浊的老泪,“以镇守大人那睚眦必报的德行,你觉得他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上县府去坏了他这难得的脸面吗”
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对人才看得极重。
官员想要升迁,品行政绩缺一不可,而政绩中的教化更是重中之重。
被老伴一提醒的鲁王氏顿时犹如被抽掉了浑身上下所有骨头般的瘫软在地。
“难道难道”她满脸绝望地啜泣着,“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囡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吗”
“孩她娘,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鲁老汉脸上的神情比起自己老妻的也好看不了多少,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安慰自己的老妻,“我也和你一样,这颗心啊,就跟被油煎似的难受的很可就算这样,咱们也只能硬着头皮打落牙齿和血吞没办法,谁让咱们在这东河镇只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升斗小民呢”
他一把拉起瘫软在地上的老妻,颤着手给她拭泪。
“咱们小囡年纪不大,又有着一门十分不错的针黹手艺,等这阵风头过去了,咱们换个地方落居,总能给她踅摸到一门般配的好亲事的”
鲁老汉以前他有多骄傲自己有个读书人女婿,现在就有多恨自己从前的有眼无珠。
“你放心,这回我一定精挑细选,努力给咱们小囡选一个四角俱全的好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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