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在无人处，林如海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双手捂着脸，无力地垂下沉重的头颅。

    他知道。

    他快死了。

    关于梦中的预知，林黛玉只字未提父亲，她也知道她的父亲一定能猜到自己是走在女儿前面的，但是她想不到她的父亲能猜得这般精准。

    在林黛玉提及贾元春在今岁十一月封妃，林如海见微知著立刻便知道自己大概率是死于十一月之前的，退一万步说，就算贾元春封妃时他还在怕也是重病在身什么都不能做了。

    因为，他十分肯定，若在他，若他还有力气，他不会对这样的大事不作出反应。

    毕竟失怙失持却坐拥百万家财的弱女可以嫁给外祖家四品小官的儿子却不能嫁给身携皇家权势的国舅老爷。

    即便是极力岳母坚持、内兄夫妻再三请婚，他也不会安心。

    就算对方真诚而他也已经重病到无力再为女儿挑选人家，至少也会坚持给女儿过了三礼正式定下婚约。

    可是，以女儿描述的二太太，以她的陪房此时就敢羞辱林家女儿来看，若是她的亲生女儿当了皇家妃子，她会再三放低姿态的向林家求婚但凡她表露出一星半点儿的不情愿，其他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允婚把自己女儿往火坑里推的。

    而且，从贾妃娘娘公然捧着薛家姑娘，并且最终结成金玉良缘来看，女儿并没有正式的婚约。

    十月，到今岁十月，女儿便可以除母孝，可以订立婚约了。

    所以，这退一万步的可能，不存在。

    他在十一月之前，不，在女儿十月除孝之前就死了。甚至，更早。

    林如海一息之间脑子已经转了无数圈。

    如果不是迫在眉睫，在发现自己预知了悲惨未来之后，就算一心逃离，他的女儿也不会用那样激进的方式。

    哪怕一时慌了神，使了昏招，在贾家人齐齐上阵劝说后她也会聪明的因势利导。

    然后，不过是发一封家书的事。

    可他的女儿很激进的表示要立刻回家，并且一路飞船。

    所以

    我快死了。

    可能不过就是这两个月，至多半年的事。

    林如海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亲自研墨，下笔如飞，一封乞骸奏折一气呵成，声情并茂。

    写罢，望着折子，林如海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儿。

    林家深受上皇天恩。

    他的父亲蒙上皇隆恩盛德，额外加恩袭爵。虽英年早逝，但上皇一直记着他，以至于对他这个遗腹子多加施恩。

    当年殿试，林如海年仅双十，因年轻都没敢想一甲，想着能博个二甲进士出身就是侥幸了。不想上皇知道了他的身世，将他特意提出来问话，关心他的生活，对他多加赞誉，并最终点了他的探花。之后，更是一路高升做得天子近臣。哪怕是外放熬资历，上皇点的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领的是巡盐御史的要职。

    皇恩若此，他唯有肝胆忠心、兢兢业业以报。

    可就在一年任期将满之时上皇突然中风，当今登基。

    期间到底有何龃龉，林如海身在江南，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两年多当今争权、上皇却紧握权柄，天家争斗愈发如火如荼。而他，也在这火烧油炸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他原想着，不管当今如何，为报上皇之恩，他在一日便为上皇守着这江南盐政一日。

    可如今

    不能了。

    他得为女儿安排以后的人生，不能再困在这一隅了。

    拿锁匣将奏折封存妥当，林如海走出书房“速呈御前。”

    瞧了一眼博古架上的自鸣钟，林如海轻叹了一口气。答应了女儿至多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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