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颠簸,天气闷热,无形之中多添了几分睡意。陆千凉强撑着不被席卷入而来的困魔击倒,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连翘说话。
“小姐,今儿个真是扬眉吐气啊。你是没看到二夫人下楼时那神情,跟泼妇似的,差点儿没把轿子给踹烂了。”
“还有二小姐,偷鸡不成反噬一把米,哈哈,这回知道我们家小姐厉害了吧。”
“这主子厉害了,奴婢也能跟着沾光,以往二小姐得势,她家的芙蕖走到哪儿都直的起腰来。这会儿小姐压过二小姐一头,奴婢终于不用受芙蕖的鸟气了。”
困倦之际听着她这么絮叨,却是更困了。陆千凉伸手捏了捏眉心,强提着精神扫她一眼:“怎么,我以往不争气还让你受气了?”
连翘点头,又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奴婢与主子荣辱与共,主子都未曾喜乐无忧,奴婢又怎么能顾及着自己有没有受气呢?”
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这么多年来跟在千凉的身边,想必也没少受人白眼。如此还能一心奉主,委实难得。
她是习武之人,骨子里比之普通女子多了三分飒爽的豪气,对这些小女儿的感情,其实并不理解。或许是重生而来,在这世间茕茕孑立,才对这丫头的这番说辞异常感动。
陆千凉侧着身子马车的车窗处,向连翘勾了勾手。连翘走过来,她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转着她的脸前后看了看她颊上的抓痕。
“都是些皮肉伤,回去我给你挑些个药膏涂一涂,不出七日这些痕迹便能消掉。”
连翘傻笑着摇头:“不碍事不碍事,连翘没什么,若是小姐的脸伤了,许不得好人家便是连翘的罪过了。”
“就你会说话。”她道。
好不容易回了碎雪园,陆千凉只觉得这依水而建的门楼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景色。连轴转了整整一日,脑子都要转成浆糊了。
嘱咐了连翘一声,她便倒头就睡。
陆千凉觉得,为什么千凉会被称之为千家的废柴大小姐?定是因为她算账的才华不足以与对审美的才华相抗衡。看碎雪园下的莲花池,便是千大小姐的一项毕生杰作。
夏日赏花,冬日滑冰。秋日有莲子莲藕可大快朵颐,春日虽没什么用,但看着自家门口流出去的水滋润了一片绿草花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再者,千府冰窖里贮藏的冰块儿,便是尽数出自于这一处莲池。二夫人与千二小姐再大夏天承了她的冰块儿还不感恩戴德?委实不该。
心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便再也抑制不住涌上脑子的睡意。陆千凉也不关窗子,倒在抱着被子便开始呼呼大睡。
湖风微凉,还带着点点荷香。朦胧之中,似是又回到了昔年在折剑山庄时的日子。
人之一生,最舍弃不掉的便是眷念。故人,故友,故地。越是心之所向,便越是难忘。折剑山庄已经毁去几年了?过去一直心心念念记着的日子,怎么换到这具身子上便记不得了?
或许是熬了太久,陆千凉只觉得眼角发酸,似是
有什么咸涩的液体流出。她惯爱趴着睡,此时自觉自己会失态,生怕被人看到,便将脸埋进锦被之中低声哽咽。
父亲摇头叹气时的神情,母亲哭泣时的泪水,师兄师弟们的哭求声,混合着一场大火,尽数埋葬在她的心间。
血色晕染之下,折剑山庄尽数获罪,唯有宁王妃被侥幸赦免。沈季平在丹陛之下跪求一日,却也只能换回她一个人的性命。
对了么?错了么?
心口闷痛,双眼酸涩。冥冥之中,一只手抵在她的发心上,倾世温柔。是连翘?她困得不想睁眼,抱紧了被子将脸埋在中间,低声道:“给我倒杯水。”
那只手离开她的头顶,似是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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