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大宅门素来并不寂静。在陈衍的印象中,除却祖母朱氏的廖香院,无论是紫宁居还是翠柳居,亦或是从前他的芳菲馆姐姐的锦绣阁,全都是一大早就有一阵阵的人声,或是扫地浇地或是打水送水,甚至是人来人往,总之就算有闲也别想睡个安稳觉,更不用说对他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定时起居也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睡懒觉的记忆几乎就不曾留下来。
所以,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眨巴眼睛的他轻轻揉着小脑门,又瞥了一眼那低垂着的帐子,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当他终于记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这才慌忙从床上蹦了起来,一掀被子就伸手扯开了帐子,又高声叫道:“来人!”
看到那个闻声进来的丫头,陈衍终于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急切地趿拉着鞋子想要下床,可他一落地站好就觉得脑袋一阵隐隐作痛,不禁懊恼地用手握拳砸了两下,直到那丫头忙不迭地上前拦了,他才把眉头皱成了小疙瘩。
“沁芳姐,已经什么时候了?”
“四少爷,这会儿是辰正三刻了。”
“什么!”陈衍吓了一跳,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怎会这么晚!怎的不早些叫我,这下完了,早上的武课完全误了,要是师傅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罚我……”
见陈衍急得额头都似乎要冒汗了,沁芳不禁莞尔,出声吩咐小丫头把衣裳都拿进来,这才笑着解释道:“四少爷就别担心了,小姐昨晚上就吩咐过,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派了人去郡主那儿给您请假,又特意让您多睡一会,毕竟难得休息一天。侯府那边还特意把您的衣裳都送了过来,就是昨晚上没法,这中衣等等都是老爷的。”
陈衍低头看了看身上那雪白的衣裳,这才发现袖口多出的一大截用线缝了几针,而下摆却长得有些过头了。然而,更让他留意的是姐姐陈澜。追问了沁芳几句,得知陈澜比他还早起了一会,他立时急匆匆地穿衣洗漱,末了就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门去。待到紧赶慢赶到了怡情馆,他就看到几个丫头正提着食盒往里头送,忙快走了几步。
“咦,四少爷总算是醒了。”眼尖的芸儿早就瞧见了陈衍,此时就抿嘴笑道,“您昨晚醉得人事不知,几个小丫头费了老大的劲才给您沐浴换了衣裳。”
“不就是难得喝一回酒,一时间忘了么?”陈衍面色一板,随即一本正经地说,“不许再拿这个说事,传扬出去我还怎么见人?对了,这是送早饭进去?”
“是四弟在外面吗?”
几个丫头还没来得及答她,里间就有一个声音传出来。听到是陈澜在问,陈衍自是自个挑起了门帘,拔腿就跨进了房门。见明间的隔仗后头陈澜打起了珠帘出来,那模样竟是比前些天看着更添几分娇艳,他不禁眼睛一亮,三两步就窜了上去,也不忙着行礼,先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晌,他才长舒了一口气。
“姐,我都快被吓死了,幸好你没事!”
“我福大命大,哪里那么容易有事?”陈澜见陈衍的额头上微微有些油光,知道昨晚上那场事变之后,特意将他安排在了稍远些的客房居住,于是让他这一路走了老长一段,便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好好擦擦,这大冷天里,看你又是一头汗。”
陈衍嘿嘿一笑,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却根本不还回去,而是径直揣进了怀里,随即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怎么,姐夫不在?皇上不是说给了他假么,总不成这当口还那么兢兢业业去上朝了吧?他什么都还好,就是一个字不好——忙!”
见陈衍气鼓鼓的样子,提着食盒到隔仗后头摆早饭的几个丫头全都是忍俊不禁,只昨晚上的事毕竟非同小可,就连最大大咧咧的芸儿也不敢啰嗦半个字。而陈澜也是等她们一一退下,这才示意陈衍跟着自己入了后头,在那张黑漆桌子两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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