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吗?
仿佛身体里某个开关就此打开,陆何愁的前脚忽然向前蹭出半步,刘二瞬间扭身戒备起来。剑客此刻的表情变得毫无生机,前一刻还在怯懦,但长剑此时的主人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
杀了他。
耳边的一个声音说道,那是陆崇德的在黑暗中飘忽而来,踞伏在陆何愁的肩头传诵耳语。
杀了他。
父王......
杀了他。
母亲,李伯伯......
陆何愁散发出渗人的微笑,他的身体此时早就不再是自己的东西了。
大家都来了啊......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无数身着惨白丧服的怨魂纷至沓来,将陆何愁紧紧包裹在他们的怀中,不断向他耳语着同一句话。
杀了他,你才能真正习惯夺走生命。
杀了他,你才能开始复仇的旅途。
杀......
陆何愁甚至马上便要冲上去时,刘二的面孔突然与每一个身后的死者重合。
他的思绪忽然回到江南的林中,想起死去的不知名的武士;回到燃烧的王府,想起被屠杀的亲人;
以及,活下来的自己。
他注视刘二的鼻孔,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气息随着经脉运转,维持着生命的奇迹。
他也活着。
长剑停顿在半空,陆何愁的瞳孔无助地睁大,转头望去,刘二看见他自杀般的举动,却出奇地没有动手,而是从背后腰间掏出一样物事,悄然握在手中。
身后的鬼魂们怒视自己,仿佛辜负了他们的期待,那种眼神是催促,是逼迫,是告诫自己不要忘记血海深仇的无声咆哮。
我知道——
我知道,可是......
体会过濒临死亡的恐怖,体会过无力改变的绝望,然后还要去争斗,把仇恨的连锁传给他人,让他亲历那些痛苦......
怎可能做到啊。
体会过失去一切的人分为两种:一种因为体验过这种绝望,会把痛苦带给别人,成为新的掠夺者;一种同样因为知晓这种痛苦,才选择把它深藏,试图放下。
我不想死,我有我的目标,我的复仇,我的人生——
对方也是一样的。
即使判定对方是敌人,即使知道他杀人如麻......
那也是生命啊——
陆何愁感觉到自己的心中到了某种分叉,他的一生或许都会因为这短短一刻的时间而走上不同的路。
手中的剑此刻承担的不仅仅是自己生命的重量,故而变得格外沉重,不由得低了几分,剑尖偏离了刘二的胸口。
“还有工夫犹豫?”
刘二低沉的嗓音把陆何愁拉回此时此地的对决中,他倒吸气的同时条件反射地后跃,尽管剑指刘二,他仍然没有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小子,”刘二居然苦笑了两声,就像是见到什么新奇古怪的东西,“换作一般人,早就为了自己的命开战;如果是你那几个同伴,我恐怕已经被宰了。”
陆何愁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张开嘴片刻后,说道:“我......我明白自己很蠢,可......如果真的那样漠视生命,若真的习惯了——我......还是我吗?”
嘿。
刘二轻笑了一声,这小子居然在和自己这个敌人谈心。
“人要么改变自己,要么被这江湖改变,仅此而已。”
他的脸恢复了漠然的神色,陆何愁在上面清楚地找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那是把性命抹杀,什么也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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