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除了弄得到钱,还能干什么!还是“造房子”吧。
那么怎么去造呢?
他脑子一转,自嘲道,有钱了,造个房子算啥难事?老子明天就联系一个包工头,让他给我全包。老子自己遥控,预算,设计,施工,一步步来——正好给自己弄点事做。吴村老乡亲们啊,老子弄他个宫殿似的建筑来,让你们得意骄傲上许多年!
转辗反侧之际,正月半的月光从窗口投射进来,他突然醒悟日子已经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啊!他拍拍自己的脑门,发现自己曾几何时失忆了。忘了还有一个曾经让他牵肠挂肚的人,曾经奋不顾身营救自己的人——玉莲!
为什么,自己不首先想到她,先赶回去看她呢?
他一想,立刻就黯然神伤。去看她,还能怎样呢?至多给她一点补助——她是不投资的,没有欠债。她也不要他多出钱救助。而贸然前去,如今她看不见自己了,结果会怎样呢?他不敢想。
可是,越是不敢想,越是想她。于是,他对自己说,明天,明天我就去仙潭!
仙潭玄武桥
去仙潭,他坐的是班车。那种随叫随停的中巴。联华超市对面有个停靠站,待班车停了开门,他就跟在旅客后面上去。这样比较方便。他隐身,路边拦出租,人家看不见。
车门口有个自动售票机,上去的人当当当往里塞硬币。他跟在人家后面,只能等着,看硬币一个个消失在一只小桶里。他身上没有硬币,想想算了,等前面的人进去,自己跟进去。
车上乘客不多,后面尾座有空位。他本要坐过去,一想要是再上客,说不定抢位子坐自己腿上,还是算了。就挨着中间一根竖杆站住,伸出一条胳膊抓横档,让随身带的人革包挂在手臂上。
车子很快开出康城。他心里又有了类似逃离滨海的感觉。闭上眼,他面前就会出现一张大床上睡着三个人的荒唐场面,美兰扭曲着身子,像一只狐狸精。他摇摇头,甩掉这幅画面,眼前却又冒出了亚男高大肥胖的身躯,梆梆梆撸起袖子敲击房门,像一个母夜叉。逃离滨海,是因为他发现那个家早就不属于自己。回到康城,又很快让他感到沮丧。康城倒是故乡了,全城各处,有过去的熟人,同事,下属,还有吴村的老乡,可是老子能看见他们,他们见不了我啊。这里有过去的家,可早就不是了——一晃多年过去,怎么好像就在昨天?再说亚男看中的是他的钱。即便自己不隐身,他们的关系也不会从头再来。他已经见过女儿,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现在他能做的,就只有逃离了。
于是他又开始想玉莲。
他眼前出现了仙潭的市河,寺前弄,菩提弄,沿河街,那是水墨画中的烟雨江南。然后镜头拉近,出现邵家河埠。沿石阶而上,是老邵家的旧楼,屋檐与窗台,文竹与吊兰。过去的日子像一张张挂历似的,在眼前翻过去。
然后又出现最近一次的逃离:外语学校的后门,小划船,玄武桥。然后是送别时女人的眼神。奇怪的是玉莲的五官变得模糊,他努力要让她的秀脸清晰起来,她就是像雾中花,像水中月,朦朦胧胧的。
窗外的景物随着车子行驶变换。淡黑的山影不见了,只看见田野和村庄了,还有小河——冬季的河流变得很瘦,只有运河倒是满满的,往东流去。有法知道,过去几里,就是仙潭了。
于是他心里开始出现两个声音。一个说,算了吧,找她也一样,回不去了,没用!
一个说,看看吧,她可是自己曾经的患难之交,不久前还奋不顾身救你呢。
一个说,都一样,女人嘛——何况是中年女人!
一个说,玉莲不一样,我们离婚,是我的问题。玉莲一直是向着我的。
一个又说,人家愿意帮你,未必愿意跟你重温旧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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