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 屋里亮起了烛火,窗外的夜色如潮,如张开了一张巨嘴侵蚀了最后一丝光亮, 唯有细密的雨声落在屋檐上, 再从檐边滴答到地上的声音。
顾温凉净了手, 换了一身衣裳, 才叫青桃点着烛火去了二房。
夜里潮湿,烛火在风中摇摆不定,她们穿梭在曲曲折折的回廊里,身后刮起一阵阵凉风, 发出低低的呜咽哀嚎之声。
顾温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不自觉加快了步子。
好在二房离着不远, 不过片刻的功夫, 她们便已被笑意盈盈的丫鬟迎了进去。
如今林府上下谁人不知, 这远从京都而来的表姑娘身份尊贵着呢,不府中的几位主子可着劲的宠着,便是单单瞧那模样,也叫人心折呢。
若是得了这位表姐青眼,跟着去了京城, 不得就有大造化!
丫鬟脸上的笑意越见殷勤, 顾温凉知晓她们心中所想,也只是淡淡一摇头。
个中苦楚,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想是听着了动静,包氏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可是温凉来了, 快些进来吧。”
顾温凉敛目一笑,解下了披风进了里屋。
“二舅父,二舅母。”她微微一福身,便叫包氏给半揽在了怀中,一股淡淡的馨香充斥鼻尖,好闻得紧。
林二爷瞧着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时之间倒是无力得很。
一个惯爱闹事的妻子就叫他无力招架,更遑论如今还加上一个肖似亡妹的外甥女,只得任由她们去罢。
二房中熏着一股子青竹香,凌冽又不失温柔,倒是难得恰到好处。
林二爷从宽大的广袖中掏出一个乌木色的盒子递到顾温凉的手中,上边还落了一把锁,就一个掌心那般大。
入手温热,顾温凉抬眸,有些不解地望着这素来不苟言笑的二舅父。
林二爷背着双手,透过顾温凉那双澄澈的黑眸,仿佛瞧见了许多年前那个扎着辫巧笑嫣兮的女子,黑沉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痛苦之意。
“多年前,我林家保不住唯一的嫡女,悔恨十数年。”
凉凉的话语透着一股子压抑,顾温凉瞧着背对着自己的伟岸身影,心里一滞。
包氏明白他多年来的心结,肉嘟嘟的脸上又是气又是心疼,眼泪汪汪上前勾了林二爷的手指。
顾温凉欲开口,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林府众人对自己娘亲的感情,顾温凉这些天深有体会,便是老太太,都时常对着自己出神。
那种感觉,像是在瞧着自己捕捉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林府没旁的事,既无文臣也无武将,只在经商之道上有所造诣。”
“不瞒温凉,早些年我们就想将你接过来养着,又担心不合规矩,这才按耐下了心思。”
林二爷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略显沧桑的话语犹如天上的黑月,凄清又悲婉。
“府里人自从知道你被赐婚给了禹王爷,便忧心得整夜睡不着觉,担心你母亲的悲剧会重演到你的身上。”
“当年你母亲嫁给顾将军,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更遑论你如今嫁入皇家,其中的万般滋味与委屈,我们恨不能替你受了。”
顾温凉清润的眸子里沁出点点湿意,鼻尖涌出一股子酸意。
这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哪怕她从未想过来瞧瞧他们,却依旧被放在心上惦念着。
哪怕是前世,自己未与他们有任何接触,林胥入京却依旧去闹了忠国公府。
这些,顾温凉都不可能当做瞧不见。
“舅父与舅母无需担心,温凉会照料好自个儿。”
话弯弯绕绕到了嘴边,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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