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兀自闭目养神,徒留黄老道喋喋不休。
“李裁缝想当年也算是上京城的名人,他家中只有兄弟俩,他哥英年早逝,没留下一儿半女,只剩下一个寡嫂。
他嫂嫂在宣王府作绣娘,据说他这位嫂嫂肺里有疾,常年咳嗽,几天前他嫂嫂作绣工时咳出了血,染了为宣王爷六十大寿那天准备的衣裳。做寿穿的衣裳被沾了血,最是不吉利,宣王府的大管家便把李裁缝的嫂子毒打了一顿,不仅打聋了一只耳朵,还瞎了一只眼。”
凤凌这时已经睁开了眼,今日追着她不放的那波人就是宣王府的,那个领头的似乎就是道士口中的宣王府大管家。
“李裁缝心中气恨,要去顺天府衙门告状,顺天府碍着宣王爷的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闭门不见,大管家怕他再闹下去耽误了宣王爷的大寿,便花钱买通了狱卒,把裁缝抓到了牢里。”
“你就说他冤不冤?
冤不冤?!”
“他嫂子被打得半死,如今还在家里瘫着呢,他被关在牢里出不去,他嫂子没人管,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
“头一天关进来的时候,李裁缝抓着牢门扯着嗓子喊了一天一夜,过了这么十天,慢慢就消停了,成了如今这样,魂儿都没了,跟个挺尸似的。”
凤凌看了一眼隔壁满面绝望的李裁缝,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禁联想到了青峰山那帮兄弟们的遭遇。
坤子从前是顺天府的差役,嫉恶如仇,不认达官显贵的面子,只认是非对错,触怒了权贵,却被逼得走投无路,上了青峰山。
二墩判刑五年就可以释放,德寿楼的掌柜却买通狱卒要毒害他性命。
高林倾尽毕生心血参与皇陵的设计与制造,竣工之后,好好的活人却要被关在皇陵里殉葬。
这大越是什么世道?
丞相出门,官兵清路,所有人只能等到丞相过去之后才能走。
冲撞了官兵,便再没有商户敢收他们的药材。
王府管家因为一件衣服便轻易打残一个人,又可以轻易把伸冤的人送进牢狱监禁。
不顺应权贵的刚正之人被逼得走投无路。
抢了别人的老婆还要害人性命。
活人可以轻易被皇家用来殉葬。
这是怎样的世道?
这是能吃人的世道!
律法为达官显贵而设,只要有了钱、有了权,就可以任意决定人的性命,老老实实的本分人被逼得走投无路,触犯法律的人却在逍遥快活。
凤凌眼神冷厉地盯着牢门,心中燃起了一道火焰。
她穿越而来这么长时间,虽然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重心。
她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折腾了这么久,她只是想让青峰山的兄弟们吃饱饭、不受红月山骚扰而已。
解决温饱之后,解决了红月山这个外患之后,这条路又该怎么走,她从来没有想过。
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胸襟,决定了他的舞台。
来了上京这一趟,更深一步了解了这个世道,见过了普通人的心酸与绝望,这一刻,她心中燃起了这个念头。
她要把青峰山变得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为这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人撑起一片天,可以为他们遮风挡雨,强大到可以振臂一呼,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
黄老道看着凤凌冷厉的侧脸,吓得禁了声。
这丫头的眼神也太凶了!
如狼似虎,吞噬一切。
如刀似剑,破空而出。
如火焰般炽热,又如冰凌般冷硬,无论什么挡在她的身前都会被她的眼神刺穿。
这世间唯有一种可能——她一身向前,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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