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主事杨继盛,为人刚正不阿,言辞酸辣,在百官畏惧严氏父子而纷纷噤声的当朝,是少有的几个敢于发声的京官之一。
吏部主事,虽位居要害,辅佐尚书处理全国官吏升降考察,实际上不过是从六品衔,不要说议论内阁,就连朝会之时也是位列靠后的。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致力于弹劾严氏父子,近乎每月一张奏折,却收效甚微。即便他有切实的证据,也拉拢了几位年轻官员,弹劾的奏折仍然是石沉大海。
而同是倒严派的大理寺左寺王世贞则要活络得多,这一点从他四品的品秩也能看出来。他曾与杨继盛一起痛陈时弊,力求倒严,可惜天子对此充耳不闻。
好在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点,开始枯坐大理寺衙,安心处理公务。
自然,有人是不满的。
“大人…大人您不能进去!”吏声音由远而近,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
哐——大理寺左寺的公房被一把推开,杨继盛站在门外,对他怒目而视。
吏在一旁慌忙作揖,“大人,杨大人非要进来,卑职拦不住啊!”
王世贞点点头,挥手让吏下去,示意杨继盛坐下。
吱呀——王世贞谨慎地打量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关上门,他没有坐回高位,而是坐在了杨继盛身旁。
“仲芳兄,如此风风火火,是怎么回事?”
“王元美。”杨继盛冷冷看着他,“我问你,今天朝会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支持我的提议?”
“站出来又能怎样呢?”王世贞反问道,“削减西南的军饷以充漠北,这很好,明眼人都能看出早该这么做了,可这是你能提出来的吗?越职言事不用我多说吧,更何况谁看不出你是在针对严嵩?”
“你不说,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任由严嵩借着兵部的手贪污军饷?”
“这……”王世贞紧张得站了起来,声说道,“仲芳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今天散堂之后我去你府上,如何?”
杨继盛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说是杨府,其实不过是京城边缘的一间院,谈不上破烂,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除了杨继盛和他的妻子张氏之外,就只剩一个老态龙钟的仆人。
王世贞对这里很熟悉,早些年他经常带着一群意气风发的新科状元来这里坐而论道,如今他只身前来,院显得更加荒凉。
老仆将王世贞领进门庭,正碰见张氏出来,王世贞连忙行了一礼,“嫂夫人。”
张氏蹲身并手行礼,为王世贞让开一条路。
杨府——或者说杨家没有大堂,院中的屋子是杨继盛的书房,很多时候他都在这里读书习文,或者接待访客——如果有的话。
屋里一如既往地整洁,虽然四处都凸显着穷酸二字,但明显是每日整理过的。
杨继盛从数尺高的纸堆后面探出头来,板着脸示意王世贞坐下。
“仲芳兄,白日之事还请勿怪,当真是事不可为啊。”
“知其不可而为之,我们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做的么?”
“是,但那是因为陛下乐于见到党派相争,甚至还会暗中相助,可如今对于一切弹劾的奏折陛下都按下不表,你难道看不出风向有变吗?”
“风向有变你就有所畏惧?你到底是沽名钓誉还是心系天下?”
王世贞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争辩道,“我这是为了你好。”
“少给我说你那一套,我杨继盛有自己的为官之道!你要是贪生怕死就趁早回家吧!”
“我贪生怕死?”王世贞气得站了起来,指着自己,“我贪生怕死还会和你结交?”
“我贪生怕死怎么不安心坐在大理寺等着严嵩来拉拢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