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玉白的指头，攥着同样白的羊脂玉软毫，身板坐的挺拔，在宣纸上落下一手的生花妙笔。

    白纸黑字，字体锋芒内敛，端庄孤瘦。

    他神情专注，低睫垂眸，只顾写着字，黑如流墨的眸子和落笔同色，

    他似乎全然不知道九幽的到来。

    那红衣内监看见了走来的少年侯爷，赶紧清咳了声提醒皇上，俯首作礼道，“奴才恭见君侯！”

    皇帝落笔的手下一抖，猛然抬起了漆黑凤目，看向她的目光，极其幽冷无情的样子，他出声却淡淡的：“你既来了也罢，只别打扰朕！”

    九幽默然。“……皇上，臣有一事不明，臣请求让旁边随侍这个人下去。”

    皇帝笔尖一顿，却未抬头。

    “不成，君侯有事大可直说。”

    九幽拿出那一只背在身后的手，露出那件衣袍来：“皇上与臣几面之缘，怎知臣的身量尺寸？……还有，皇上可认得刘玄蛟？”

    手握一柄玉软的皇帝笔尖一顿，蓦地抬眼瞪着她，黑眸湿冷，唇带讥诮！

    “朕不识得！不过是看你身形和一个女子相仿，据此罢了。”

    九幽干脆移开他桌案上的金镇纸等杂物，一撩下摆就坐上了桌。

    俯身凑近，一脸冷傲倔强的皇帝，九幽拎着衣袍坏笑：“皇上，那您总认得郑光明吧？这衣袍，不就是她的么！”

    ‘郑光明’这三个字出口时，呼吸都仿佛凝结了一瞬。

    透过他那双漆黑眸光，九幽仿佛又看见了他当日谎称‘牡丹’，那时凤眸总是黑亮摇曳的，有委屈，有算计，有笑意，有狡黠……

    也想起了谁也不愿提起的，黄陂城旧事，他身染痈疮时疫，来路不明，丑陋不堪。九幽却因一时和高长恭赌气，救他回去百般疼爱，只为向高长恭示威……

    乃至后来高长恭存心羞辱他、乃至于扒他衣服搜身……一桩桩一件件，九幽能当笑料说出，却更厌恶痛恨到，只想埋在心里。

    往昔都是丑事，如今再回忆起来，当然只剩满心恶心！

    九幽话音落地半刻，连宇文邕都沉默了。

    许是氛围太反常，气的那红衣内监，连忙给宇文邕解围，气急败坏的朝她怒斥道：“大胆！怎可在皇上面前放肆！！”

    没有九幽意料中的慌乱，皇帝只是黑眸一沉，便疾声厉色道：“安季，退出去！”

    那内监犹豫了半天，什么也没敢说，就躬身退出去了。

    没了人，皇帝瞪一双凤眸漆黑，抬眼冷睨着面前的少年侯爷，“你究竟是谁？怎么认得的她？！”

    九幽被他的话呛了半天。

    蓦地想起，牡丹见到的郑光明，披着一张人皮假脸。

    难怪他不认得她……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和她的奇遇我都知晓！……哎呀，想不到皇上这副花容失色的模样，也会有落魄到成了丑八怪，还被兰陵王他们扒光了验身的时候？！”九幽这厮放肆的揭着他血淋淋的伤疤，存心想看到他失控愤怒的模样……哈哈！那才是最快意的收获不是么！

    即便听了这些，那黑眸依旧湿冷，凤目斜睨，浓睫流戾，宇文邕蓦地眼中怒火冲天，怒斥！

    “——够了！管你是谁，还轮不到你来羞辱朕！！”

    九幽突然觉得有点玩大了，自己先心虚的跳下了桌案。

    抬头去瞧皇上，他却把手中玉柄软毫一扔，白皙的指头抚着额头，一脸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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