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的,但既然出了这等事,我就觉得有必要等铜发爹回来,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坐在卵石滩上,我学铜发爹一样,看着溪水出神。奇怪的是,鸭梢一倒,那些水里的鸭子就不守规矩,往下游划去,沿溪拐个大弯,很快就看不见踪影;在溪边散步的鸭子也到处乱走,有许多没入丛林中去了。我急得快哭出来了,还好铜发爹这时出现在溪头。立刻我就从滩上弹了起来,飞跑过去,嘴巴像放机关qiāng一样,向他报告了霍铁根带人来捉鸭子的事我其实是害怕他看到眼前景象,会责怪我看守不力。铜发爹冷哼一声,眉头拧了起来,放下手中用藤条束着的两大把草yào,拾起鸭梢,重新chā在河滩上,对着溪面吹了几声悠长而响亮的口哨。不到一支烟的工夫,远遁的鸭子们又都纷纷现身,只在鸭梢附近的水面与溪岸上活动。
发爹爹,要不要去找他们?
不要。他们肯定是公社来的干部。
那就这样算了啊?
没跟我打过招呼,就想吃我的鸭子,他们吃不起的。石头,你先回去,这句话也不要跟别人讲,晓得么?
我很郑重地点点头,甩着手回去了。
果然,公社下来的那两个干部吃了鸭子后,立刻上吐下泻,像是得了霍乱。拔了鸭梢的那家伙,还被块鸭骨头卡住喉咙,直翻白眼。要不是霍铁根求我当木匠的二伯施展鲁班术,点了碗化骨水,那家伙就会被当场噎死。至于霍铁根为什么没事?是因为他没敢去碰碗里的鸭子。最后是公社来了辆车子,把这两尊菩萨运回去,在公社卫生站吊了一天盐水,才勉强止泻。两个公社干部,为了到霍家大队吃顿鸭子,却差点送了命,此事在北坪传为笑谈。大家都说这些干部命里带饿相,走到哪吃到哪,社会主义都被他们吃穷了,是该好好治一治了。此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公社干部不敢来霍家大队找食,队上的负担减轻了许多,大家都齐声颂扬铜发爹。但铜发爹依然孤零零地呆在溪边,与群鸭为伍。大家表扬他也好,骂他也好,都难以在他心上激起一丝波澜。
二
铜发爹守的这段溪水,是队上鱼虾最多的地方。铜顺爹靠打鱼摸虾为生,却从不到这里来,让我觉得奇怪,特意跑去问他。铜顺爹一张团团脸很是和气,就算对面没人,也是带着三分笑,看到我,更是笑到十分,像个起皱的老柚子。摸着我的头,他说,顺爹爹在哪里都可以打到鱼,不用到那里去。他说这话,谁都不会认为是吹牛。队上人甚至相信,铜顺爹可以在地里钓到鱼,因为他是坛神附体的人,属于下峒梅山。
铜顺爹是个孤儿,才出生那年,父亲就被捉去当壮丁,自此再也没有音讯。两年后,母亲又染病身亡。nǎinǎi把他拉扯到八九岁后,也撒手西去。从此他就靠着钓鱼、摸泥鳅、捉青蛙,风里来,雨里去,在水里泥中讨生活,自己把自己养大。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铜顺爹夜里出去捉青蛙。那时是初夏时节,夜风还有点寒毛。铜顺爹穿着补疤叠补疤的单衣,打着赤脚,右手拿着根一端分叉的棍子,左手提着个麻袋,沿着田垄走。看见有青蛙,一棍下去就把青蛙叉住。他练成了夜猫子眼,不用打火把也能看见草丛里的动静;手法亦是奇准,那些青蛙碰到他,真正是小鬼见阎王被罩定了。叉了小半袋青蛙后,铜顺爹看到前面蹲着只大石蛙,ròu鼓鼓的,起码有半斤重。他心头一喜,三步并作两步,一棍戳下去。本以为是十拿九稳,谁知定睛一看,那只石蛙端坐在前方,鼓着眼睛看着他。铜顺爹又是一棍,还是叉了个空。石蛙不再端坐,也不跃入田中,沿着田垄直往前蹦,有时还停下来,扭转身瞪着铜顺爹,似乎在看他有没有胆量跟上来。被逗出火来了,铜顺爹心想老子一定要抓住你,遂迈动一双赤脚板在后面追,手中棍子不断戳下,却回回都落了空。那只石蛙一跳一跳,把铜顺爹引到了一棵古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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