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训恩道:“我们新中国党无论在人力、物力、财力上都稍胜同盟会,为什么不在兴办教育的同时提倡启蒙,反而让他们独擅其美?”
孙元起轻轻叹息道:“在前清宣扬启蒙思想,等同于大逆不道,敝人向来胆小如鼠贪财惜命,哪敢去干那种杀头的活计?相比之下,同盟会诸人在慷慨赴死这一点上确实胜人一筹,孙某自愧弗如!现在宣扬启蒙思想倒是没有多少风险,只是急切间很难找到合适的人手来操办此事,随便找个人来主持又怕弄巧成拙。最近我才决定函请梁卓如(梁启超)回国创办《独立评论》杂志,准备以此为阵地,逐步引导民众了解自由民主,宣扬启蒙思想。都说‘触动利益的改革比触及灵魂还难’,启蒙运动则是既触动利益又触动灵魂,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这些工作都是水磨功夫,短期内难以见效,所以我们也不必与同盟会争一日之短长。”
陈训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孙元起又道:“说到启蒙,有四个根本问题难以绕过,必须给出恰当的答案,那就是给谁启蒙、谁来启蒙、启蒙什么、如何启蒙。先说第一个问题,彦及你觉得该给谁启蒙?”
陈训恩思忖片刻,不确定地答道:“上则各级官僚,下则全国民众?”
孙元起道:“各级官僚大半是既得利益者,在戊戌变法、君主立宪过程中他们未尝没有机会接触到启蒙,但终究没有改弦更张。既然如此,我们又怎么能期望通过启蒙宣传,让他们弃暗投明?至于广大的民众,不能说他们是愚昧的大多数,至少他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在没有消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这四条缰索对民众的束缚之前,所有的启蒙都是徒劳。什么自由、民主、科学,甚至抵不上一碗米饭、几枚铜圆!”
陈训恩马上说道:“那我们就把启蒙民众的最初目标定为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嘛!”
孙元起道:“与启蒙运动相对的一个名词是愚民政策,也就是《论语》中所谓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毫无疑问。一群温顺的愚民远比一群有思想的聪明人更容易统治,所以很多统治者会故意阻扰启蒙思想的传播,让民众永远陷入愚昧状态。比如明太祖朱元璋,就曾大肆删减《孟子》书中的民本思想;清朝顺康雍乾时期,更是大兴文字狱以消灭社会知识分子、巩固政权。删来删去。整个书卷内只剩下了三纲五常。于是政权、族权、神权、夫权统治下的底层社会终于稳固下来,成为今天的局面。
“然而对全国民众宣扬启蒙思想,试图解除政权、族权、神权、夫权束缚,肯定会摧毁原有的稳定社会结构。造成社会动荡。这一点是我不愿意见到。当然,我是支持启蒙的,不过鉴于种种原因,我不希望中国在未来三五年间出现不稳的局面。所以在‘给谁启蒙’问题上,我希望是分批分次逐步推开。比如先给大中小学生提供启蒙读物,培育民主自由思想;然后是地主士绅、商人企业主给一定参政议政权力;接着是城市居民、工厂工人;最后是广大的农民和边疆地区。而不是不顾轻重缓急,一拥而上。”
——在真实历史中,类似于启蒙运动的五四、新生活、肃反、整风、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等运动,都曾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动荡。
“那依大人的看法,应该由谁来启蒙呢?”陈训恩问道。
孙元起答道:“我们通常所说的启蒙运动,是指在18世纪初至1789年法国大革命期间的一个新思维不断涌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出现了以孟德斯鸠、伏尔泰、狄德罗、卢梭等著名思想家为代表的先智阶层,他们著书立说、发表演讲。积极推动启蒙运动向前发展。正是有了这批伟大的知识分子和先智之士,经过近百年前赴后继的奋斗,才引导法国走出了充满着传统教义、非理性、盲目信念以及专制的黑暗时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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