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洛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回到家的。越过阿尔法河,被边境守卫护送回费伦的这两天里,法洛的脑子就像是一桶黏糊糊的浆糊,和乌鸦长谈之后,他在旅途中就再也没说过任何东西,他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乌鸦的话。
“为什么不杀了她!?”
那个时候,如果出手杀了她,会怎么样呢?逻辑环会崩裂吗,世界会被毁坏吗,那么她的命运也随之再次紊乱了么……说来真是奇怪,一个改变世界的机会就这样在自己手上流走了。但也许不能成功吧,她手上还有神术呢。但是为什么不趁着和她睡着的时候动手呢,氰、毒蘑菇、匕首、绞绳,这些不都可以吗。说到底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子,能有什么力气。
不过,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思考去杀人的事呢?
法洛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塞满了他的大脑,让他回家后疲于应付苏伦娜的轰炸:她这次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或许用发怒能更好地形容现在的高等法师。
“你就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一点线索都不留?你没有在我的书里夹什么信,没有告诉我爸妈,甚至没有告诉松妮和你爸爸?”苏伦娜瞪大发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朝他喊道。
“没有。”
“在我认识的人里,还有谁知道,除了布兰达诺斯大师。”
“雷斯垂德,兰彻斯特,李斯特,维克多,还有北塔的一些人……”
“所以你宁愿跟他们说你的去向,也不肯告诉我?”
“我……”
“‘北塔的一些人’,你说,一共多少个,一百个吗?两百个吗?是不是整个北塔都知道?”
“哪有这么多,最多二十……你干嘛……”
苏伦娜勃然大怒,恨恨地一把把法洛推倒在床上,然后咕噜一声爬上床,两只手探到脖子想要掐死他。后者赶忙挣扎,不是因为只裹着一张薄被的苏伦娜已经跨了上来,而是因为脏兮兮的斗篷和轻甲还没脱下来:在北塔做完笔录后,法洛才深夜回家,他当时蹑手蹑脚地不希望吵醒熟睡的松妮,但是却算漏了不知道为什么跑来他家里睡的塑能法师。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法洛就像一个被抓奸在床的男人一样,在苏伦娜的质问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啪。
“……”
“……你打我。”
“对不……我不该打你吗。我没用火球砸你脸还不够给你面子?你知不知道‘担心’这个词怎么写?”
“我道歉过很多轮啦……你先让我洗澡好不好,我现在又脏又臭。”
“……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你这几天都没洗澡吗,快走开……走开!别碰我。”
像个流浪汉的皇家内卫还没说几句话,她的气就消了,又连打带踢地赶他去洗澡。法洛被苏伦娜拉拉拽拽地进了浴室,曾在死缚者之林、阿尔法河、卡拉图跌摸滚爬的皮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沾了泥泞和血迹的披风被苏伦娜卷成一团扔在篮子里。
“你点声,松妮睡着了。”
关门之前苏伦娜一脸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法洛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妈的你自己刚才喊得那么大声,该醒的早就醒了。好在苏伦娜似乎并没有继续数落他的打算,披头散发地走回房间,抬头看了一眼啄木鸟座钟和漆黑的夜空,倒在床上继续睡。
所以洗完澡的法洛十分苦恼。
他在被子里缩成一条大青虫的苏伦娜面前叉着腰,在考虑是把她抱到另外一间房,要么自己去客厅睡一晚,还是干脆直接爬上去……他的思考没能继续下去,因为苏伦娜已经让出了一个身位。法洛抹了抹脸,用毛巾最后擦了一轮湿漉漉的头发,深深吸了一口气,果断地钻进了被子里。
床单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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