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二十九日,也是回家的日子,父亲一大早就接到哥的电话,哥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父亲医生已经说了,母亲的情况是可以回家过年的。
这个消息无疑让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一来可以热热闹闹的过个年,二来既然医生说了能出院,那说明母亲的身体已经有了大的转机。
因为长时间的住院,病房里积累了很多东西,这段时间亲戚朋友都基本去过一遍了,条件好的人家会拎上几盒补品,诸如阿胶,蜂王浆,就像小姨。条件一般的也会拎盒牛奶或者八宝粥之类的。母亲基本是不能碰这些东西的,医生三番五次的强调过,除了他们来要求吃什么,除此之外的必须忌口。
父亲挂了电话就告诉了二叔,二叔说十一点他准时到医院去接母亲。
二叔是目前家里唯一有出息的,在父亲那个年代,二叔在肚子都吃不饱的情况下,坚持读完了大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二叔毕业后就进了政府部门上班,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小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依父亲说在他们那个年代最流行考小中专,初中毕业以后就能考,考上的人基本都当了老师,也就告别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父亲说他当年应届考试差了零点五分,在苦苦哀求爷爷之后,爷爷允许他再复读一年,可命运总是捉弄人,在新学期开学不到一个月,学校通知今年开始复读生不能再考。
学校退了父亲的学费,父亲跑到校门口的商店,打了一斤散酒喝得烂醉如泥。
第二天父亲就瞪着二八大杠,后轮两边挂俩竹子编的菜筐,自己做了一个小称,开始沿街吆喝买起菜来。
在父亲那个年代没有电话,更没有电脑,消息总是传了很多人才能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一学期都结束了,父亲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当时跟自己一起复读的同学,回家几天后就改了名换了姓,以应届生的身份继续就读。
父亲说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抱起一整框土豆摔了一地,然后就坐在巷道里嚎啕大哭,哭完又把土豆一个一个的捡起来,继续沿街去吆喝了。
二叔比父亲小三岁,他上初中的时候已经不流行小中专了,考高中,读公费大学成了二叔那个年代所有读书人的梦。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二叔在高考复读一年之后,还是与公费大学的名额失之交臂。
爷爷的思想很传统也很顽固,他知道二叔落榜之后天天对二叔破口大骂,说二叔花了钱,浪费了时间,别人家的娃媳妇都娶上了。
最后还是父亲决定了二叔的命运,父亲说他没能完成学业的梦,在他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在他们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上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父亲被学校退回来以后每每出门就有人大声的喊:“哎呦,这不是谁谁家的大学生嘛,怎么开始买菜了。”父亲每次听到这样的话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在二叔没有考上公费大学的时候,父亲毅然决定他要供二叔上学,经人介绍父亲去了老家当地的酒厂,卖苦力赚钱,每天扛上百个麻袋,在热气腾腾的大酒糟锅里,穿上长筒雨靴,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
后来听母亲说,那一年子文刚好出生。第二年的夏天我又出生了。所有二叔的学费,生活费,我跟哥的奶粉钱,还有一大家人的开支就全落在了父亲肩上。
直到后来我跟哥开始读高中,读大学,我才慢慢明白,在父亲心里那个没有完成的上学梦,对他的影响有多深。
很多年以后的现在,村里人再看到父亲时,没有人再会嘲笑父亲当年对自己,对二叔,以及后来供我和哥读书的执着,而是在背后悄悄的议论着还是多读书的好。
再后来,二叔就成了在村里他们那一代人中第一个因读书而走进城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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