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山巅而下,到时候还能留下多少人,谁也不知道。仲承林最乐观的估计,也只是剩下一半。
仲杳将何姨扶起,温和的道:“我不是来问罪的,是来问个明白。为什么要跑,为什么不跑,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
何姨稍稍平静了些,苦涩的道:“堡主啊,这又何须问呢?一家人总得留个根,小山的媳妇已经怀上了,小树还没娶亲。他们还年轻,得活下去,得传宗接代啊。”
“我跟老何真没想过跑,仲家对咱们有恩……”
何姨还在努力辩护着,旁边响起粗闷的嗓音:“这里是我的家,孩他妈在这,屋子在这,田在这,哪能跑呢?”
是何大山,他听到动静过来了。
这是个瘦弱的庄稼汉,头发已经花白,因为常年耕作,背驼得明显,左右肩高低不一。一双大手满是茧子,身上的麻衣处处是补丁。
他那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也闪着一缕热芒。
“仲家不会离开这里去避魔魇,堡主你说是吧?”
何大山是个朴实的农人,说话也很朴实,但含着强大的说服力:“因为你们仲家,历代祖先都埋在这里。”
何大山扭头朝田边另一处看去,那是若干不起眼的土包,覆着碎石,隔了片苜蓿地,与何家茅屋毗邻。
“我也一样,我爹我娘,还有好几辈祖爷都埋在这里。现在应该渗到土里,变成了草肥。”
何大山神色沉郁的说:“要去了杜国,外人知道咱们把先人烧成灰埋了,怕是要捆起来打到死吧。”
仲杳看着那片坟头,注意到那还有刚烧完的纸钱。
这番话令他颇为触动,不过他还有话说:“祖先终究与天地长眠了,我们这些后人还得活下去。如果祖先知道我们只是为了守住他们的墓地,就呆呆在这等死,怕是会气得掀开棺材板……呃,骨灰罐的盖子跳出来吧。”
何大山咧嘴笑道:“堡主真不是小孩子了,说的好有道理!”
被媳妇掐了把胳膊,农夫抽着凉气说:“也不是就这么等死嘛,你看我们还在张罗着春耕,不就是觉得仲家……堡主,能带着咱们度过这个难关。”
“那些跑掉的人,我觉着也不能怪他们。他们就算能活下来,跑去叔家镇没田,只能干苦力活,那可惨得多。”
“过河去杜国的,就更没法说了。那里就算能开田,忙活一年下来,大半都得缴皇粮和郡税,还得拉到远处去干活,能不饿死累死就谢天谢地了。哪像咱们这,堡主哪能让人饿死累死呢,年景好的时候,每月都能吃上一顿肉。”
说到这又瞪媳妇,没好气的说:“我都说了,小山想走就由他,小树得留下来!万一出了事,还能帮堡里干点活!”
何姨支吾着说:“隔壁刘家都说了,魔魇可怕得很,哪怕是宗师老爷,也不敢沾上半点魇气,你看堡主……”
说到这就捂住自己嘴了,何大山赶紧痛骂:“说什么鬼话!等会我得好好抽你嘴巴,把你这张贱嘴抽烂喽!”
还不罢休,气咻咻的训着:“魔魇是可怕,仲家的祖宗,还有咱们家的祖宗,不都在这吗?祖先会保佑我们的,别说烧成灰就没了的胡话,以前仲家的家神都还在呢。”
听到这话,仲杳的目光变得深沉。
像是没听到夫妇俩半真半假的争执,他蹲了下来,抓起一把田土,像在灰河边吃土那样,装作嗅闻,吸进了一小缕。
“这土看上去也不算贫瘠啊,为什么种不出好庄稼?”
仲杳自顾自的感慨道:“种上合适的庄稼,雨水再足一点,可以年年丰收,你们就能积下更多余粮。到时候就能多生养一些儿女,祖宗也会更高兴吧。”
夫妇俩茫然对视,不明白仲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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