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尽梨花月又西

    大雪茫茫，不见归路，一排长长的脚印踏过雪痕，绵延成一道蔓延隐约的孤影。绯云独自一人怅惘在雪境之中良久，浑身都冻的僵硬，游荡了不知道多久，却始终找不到入界之门，眼看是要没了力气，正在恍惚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眼前骤然一黯，漆黑的不见前路。

    低头再看脚下，更是倒吸一口冷气，本是松软的白雪已经成了冰冷的青石，周围还有潺潺水声，叫人毛骨悚然。

    忽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好似烛火摇曳般转瞬即逝，绯云急忙回头，只在须臾间，无数点灯火宛若繁星一般燃起，照亮一张张惨白的容颜，或悲或苦，或泣不成声或呜呜咽咽，或在高声求饶或在嘶鸣厉叫。但任谁也挣脱不开身上的皮囊，各自执着白纸灯笼，走在一座座满布青苔的石桥上，形只影单的不免凄楚悲凉。

    正在惊诧中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突然停住，无端愕然盯着自己，却又做不出更多表情，那孤傲的身形和挺拔的模样，哪怕千年过往只需一瞬便让绯云一眼认出。

    “龙……龙章？”

    话一出口好似空谷回音一般在这空荡的黑暗中悠悠散开，所有的面孔骤然间汇聚在她身上，只是神情呆滞木然，实在不像凡间生人。

    绯云咽了口唾沫，正在奇怪这是什么障眼法，脚下青光一闪周围燃起了滔天阴火，将那一张张容貌燃烧殆尽，末了还是那一张冷峻的脸，那一分百年的留恋，让自己心头阵痛。

    本以为早该忘了，本以为早是无情，可此刻才明白这个名为龙章的男子此生都已经在自己魂灵之中烙下一个印记，一个碰触便会疼的发苦的印记。

    “曾忆往昔，或悲或喜。曾忆流年，或聚或离。何必执着于世，何必困苦于前，喝一碗孟婆忘忧汤，了却生前烦忧苦。姑娘，为何要生生世世记得，为何要苦苦活在曾经，忘掉多好，来，喝了这碗汤便能忘记那负心人，便能让你不在痛苦，便能让你安稳于世，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绯云浑身一颤，这苍老的声音好似从地缝里钻出来的，阴阴冷冷般渗人。

    “姑娘，来吧，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你便是个天真无忧的孩童，你便不在受噩梦折磨。快来，快来……”

    如咒语一般往复不停的声音，不断萦绕在绯云耳边，让她在摇曳着忽明忽暗的幽幽鬼火前迷失了心智，心中直想赶紧忘掉那个名为纪红霞的女人经历的一切，忘掉那个让自己爱不能爱恨不能恨的男人，随着那团幽冥白火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魔怔一般痴痴向前。

    不远处那青石桥上，无端立起一口大锅，焦黑的锅旁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麻布玄袍，看不清模样，枯黄手里捧着一个在平常不过的白瓷海碗，里面的汤水还冒着热气，氤氲间发出叫人口干舌燥的喘息。

    “忘与不忘皆是天帝所命，也是她一心所选，岂能是你一介鬼仙左右的了？”

    这声音透彻又低沉，总在绯云最困苦的时候出现，却又总被她无声无息的拒之千里。一声娇吟，绯云猛然回神，好似从梦魇中惊醒般，喘着粗气，额头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不停落下，回眸看去，微弱的光中立着那紫衣紫发的男人，金黄的瞳仁中藏着的是一颗温暖的心，双手负立中已然有了一股慑人的气势，唇上畜着短髭好似比曾经稳重许多。

    “紫乘......你来了......”少女模样的绯云早已不是风情万种的纪红霞，而苏紫乘依旧不减当年之盛荣。

    “是啊，我来了。”说着缓缓走到绯云身边望向那老者问，“你这鬼仙为何胆敢违逆天帝之意，活得不耐烦了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身也是一片苦心，这姑娘记忆犹在就如同如芒在背，只怕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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