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听他这一番话,朱珠手脚不由一阵冰冷,下意识将帕子捏紧了,沉默片刻,缓缓道:“先生身为医者,自该明白医者父母心这一道理,若是实在无法救治倒也罢了,现今明明先生能治得,为何先生竟要因一个利字而袖手旁观,先生当真为了昨夜之事,便连行医之道都罔顾了么……”
“碧落从未以医德高尚自喻,姑娘强人所难了。”
“先生……”还想再说什么,抬头望见面前那双波澜不兴的眸子,眼眶一烫竟直直垂下一行泪来:“……先生救救我家兄长性命,朱珠必终生不忘先生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朱珠也……”
“来世?”闻言,碧落微一蹙眉,继而忽又微微一笑,端起面前茶杯朝杯中浮叶轻轻吹了口气:“人这一世,过完便算,往往来日尚且难成定数,又岂争来世。况你来世做牛做马,亦与碧落何干?莫不成还要我去寻了来牵了来,管在身旁照看一辈子。”
“先生……先生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姑娘既然如此坦率,碧落又怎样再同昨日那样惺惺作态。”
说罢放下茶杯朝朱珠哭红了的那双眼望了望,随后将茶盘中一方干净帕子递到她面前,便径自站了起来,朝她略略一揖:“姑娘且稍作休息,待提督大人醒来,碧落再送二位离开,现下有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说罢,转身要走,被朱珠伸手一把抓住:
“先生等等!”
碧落微微一怔。回头望望她的手,再朝她脸上望了望,见状朱珠慌忙将手缩回,原是立即垂下了头,片刻却又突地站起,咬了咬下唇,迎向他视线道:“若非要朱珠嫁于先生方可请得先生为我兄长治疗,那朱珠便履行阿玛的承诺,嫁于先生便是了。”
“当真?”碧落眉梢轻佻,一双眼似笑非笑。
“当真。只求先生立即去府中救我兄长。”
“呵……姑娘,我且问你,你怎知你随口一句承诺,碧落便会轻易接受。”
“我……”
“婚姻大事本非儿戏,你家忽而应承,忽而反悔,忽而又许诺,这却是将旁人置于何地?”
“先生……”再度用力咬了咬唇,朱珠被他这一番话问得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本被逼得应允了婚事已是耗尽她通体的力量,此时再被如此一番质问,当真几乎要连她仅用来维持站稳的力气也一并给抽去。一时身体冻得跟块冰似的,几乎连自己的手指都感觉不到,便由着手中帕子自掌心中缓缓落地,随后从喉中发出阵模糊的呜咽,她瞪大了双眼直愣愣朝碧落望着,整个人竟如傻了一般。
见状,碧落嘴角微微扬了扬。
似乎又在微笑,但那双碧绿的眸子里却又似半点笑意全无,只低头将地上那块帕子拾了起来,捏在手中起身朝她脸上擦去,一眼见她如惊弓之鸟般后退,便将它轻轻一折,摆正到桌上:“但人有时就是这样奇怪,越是被你家这样反复无常,越是偏偏往这无常的网上硬撞。现下碧落只想知晓一点,姑娘说愿嫁碧落,可是真的出于心甘情愿。”
朱珠嘴唇抖了抖。
半晌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只静静看着他又回到原位上坐了,将杯中茶水重新注满,轻轻喝了一口,这才拼出一点力气,颤声道:“碧先生,碧先生要娶朱珠,可也是出自真心实意?”
“自然是真心实意。”
“只是朱珠不太明白……”
“姑娘请说。”
“朱珠同先生仅仅数面之缘,不知究竟朱珠何德何能,令先生如此青睐。”
碧落笑笑,将茶杯放到桌上,望着它道:“还记得碧落那晚所说的雨露秋霜么?”
“记得。”
“碧落说过,喝过一次,你便再也忘不掉它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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