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波山下有风波林,地处偏僻人迹罕至。 深夜里那一片林子黑黝黝的,从林子边缘看出去,滋阳县的屋脊连绵鳞次栉比,都笼罩在无垠的暗色下,隐在云后的月色给黑色天际镀了一层油腻腻的亮,看上去像是大地上那座高耸的建筑物上的灯火在反光。 铁慈目光向下,看见了一座高塔,塔上灯火微光,像漂浮在空中的星。 那想必就是元檀寺中的苍生塔了。 她随口说了一句:“苍生塔中有人住哪?” 老刘头正在拖骨扒坟,头也不回地道:“说什么呢。苍生塔闭塔多年。便是年节开放,也不允许人上去的。” “那不是……”铁慈指那灯火叫他看,一回头,却发现那点微光没了。 老刘头抬起头来,自然什么都没看见,没好气地翻一白眼,咕哝:“撞鬼了你!” 这话没吓到铁慈,倒惊到他自己,打了个寒噤,将一具东西往铁慈脚下一拖,道:“终于找到一具新鲜的!来,看看,这具因何而死?” 山林中夜鸟咕咕低叫,空气中弥漫着树叶和不知名物体俱同腐朽的气味,风过叶片唰唰作响如鬼拍手,月光一线如弯刀割过一座座残破的坟茔。 铁慈转头,死人狰狞的脸猛地撞入眼帘,刘老头等待听见一声惊叫,结果铁慈对尸首摆摆手,道:“嗨,老兄,夜半惊扰,莫怪莫怪。回头送你一副好棺材。” 刘老头失望地叹了口气。神情却平和了许多。 不管怎样,能遇见一个尊敬他的行业和技艺,也尊敬逝者的人,总是一件好事。 坟茔前两个人头碰头,嘀咕声幽幽如呓语。 “……这人已经起了尸斑,周身青黑,看不清伤口是吧……拿点水来。来,滴一滴……停滞不流的是伤口,完好的肌肤比较松软,会流走……” “这万一是不新鲜尸首,如何查看?” “备些醋、葱、椒、盐。用水湿润皮肤,把葱白捣碎敷一敷,再用纸浸醋覆盖一个时辰。再用水洗净,伤口就能看见了……” “如果是骨伤呢?” “醋洗全身,抬至亮处,以新油过的雨伞或者丝绸对光查看,则能查骨伤。没有日光,炭火之光隔照也可。” “若以上法子都不成呢?” “你这娃娃忒烦!还有最后一个办法,白梅与葱并椒和盐捣碎做成饼子放在火上炙烤,要验看的地方贴上纸,白梅饼隔着纸来回熨……这具是腿骨折了后失调养而死……看看这具,自缢而亡,舌出,遗矢,腿上有血印,微焦黑,看上去像火烧的一样,腹下部分青黑色……啧啧,再迟一步咱们也看不出来了,肠子都烂穿了……” 铁慈忽然摸了摸肚子,伸手去包袱里掏东西。 刘老头:“怕了?恶心了?我就说你个公子哥儿……” 他对公子哥儿的吐槽还没完,就见铁慈掏出那个油腻腻的纸包,摊开,里头一大堆肉和饼子。 刘老头顿住。 目光缓缓从地上烂出肠子的尸首,转到那一堆肉里的五花肉和内脏,好几个来回。 敢情先前听说去乱葬岗剖尸就回头,原来是去备宵夜? 卤肉手艺很好,冷了也喷香,刘老头却恍惚地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学仵作,当场吐了一地,回去之后半个月不能看肉。 缓慢的目光挪到铁慈脸上。 霁月清风般的少年,拿了一块饼子,兴致勃勃卷了一截香卤大肠,蹲在尸首旁边,就嘴一咬,满口流油。 还不忘殷勤地给他包一块。 “您呐,也来一块?” 刘老头:“……” 服气,告辞。 …… 铁慈啃着卤肉烧饼和老刘头翻了大半夜的尸首,甚至用锯子锯过散落的骷髅脑壳,一直到夜鸦忽然猛烈地叫起来,两人抬头,看见月亮斜斜地挂在梢尾,而天边已经隐约一线微白。 老刘头这才起身,捶了捶腰腿,道:“走罢。” 晨间林子中起了朦胧的雾气,老刘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眼看快要走到林子边缘,老刘头忽然一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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