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冬。
西风烈。
骤雪不散,连降数日。
西京城里是满覆霜雪,白茫茫的一片,那雪厚的,一脚踩下去都能淹到人的腿肚子,寒意入骨入髓,连圈里的家畜都冻得半死不活,黄狗打颤,老驴哆嗦,更别说人了,一个个白天夜里的都在床上搂着婆娘睡觉。
待到风停雪住的时候,那屋檐下都是歇满了被冻死的麻雀,扫开的雪里,兴许还能瞧见几个冻硬的冰疙瘩,等走近了一瞧,嘿,却道是什么,分明是一个个蜷缩起来的身子,人。
但这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这世道,什么都缺,独独不缺死人,灾祸连年,病死的、饿死的、再有这冻死的,都数不清了。
要是赶上心善的瞧见,兴许还能得张草席裹了残身,收了寒骨,赶不上,指定就要便宜了那些个饿红眼的畜生。
据说这城外,每至深夜,那是四野鬼火,遍地的呜咽,都分不清是人哭还是鬼哭,当真好不骇人。
大雪之后是大晴,朝阳东升,总算是给这座城增添了些许色彩。
一大清早,街面上就热闹了起来,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只因时值岁末,除夕将至。
日子虽苦,可该讲究的还得讲究,该热闹的还得热闹,而且,一年到头,那些个走街串巷的小贩,当街卖艺的杂耍可就指望着这几天呢,还有什么酒楼客栈,戏班商队,无不是翘首以盼,盼着能赚点油水。
有人欢喜自然是有人愁。
这不,街边还有人跪着呢,只见个衣裳单薄的小姑娘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面前则是裹着一张草席,草席里还露出了一双惨白的人脚。
再往边上瞧,一个蓬头垢面的庄稼汉正背着背篓四下张望呢,这背篓里还放了个半大的娃娃,领口上插着根蒿草,竖的老高;只见那孩子尚小,懵懂无知,就那么趴在背篓里,手里拿捏着半截黑乎乎的麻糖,瞧着走过的高跷队咯咯直乐。
而这庄稼汉的边上,正有一人茫然无措的望着眼前一切,嘴里喃喃自道。
“怎么会?”
这是个青年,肤色白皙,舒眉朗目,干净的眉宇间透着一股文弱秀气,像是个不经世事的书生,再加上那一身穿着,感觉就如同一片蒿草里突然扎出一朵牡丹花来,往那一杵,只似鹤立鸡群,惹眼非常。
只说这人是谁?
除了秦鱼雁又能是谁。
看着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还有脑后的辫子,他心里此刻就跟翻江倒海一般,从错愕,惊愕,再到无措。
做梦了?
但很快,事实告诉他,这不是梦。
还没瞧上几眼,街面的人流里突然走出来几个身穿差服的衙役,手擒棍棒,来势汹汹,似是老远就盯上他了,为首一人只瞥了眼秦鱼雁那头短发,再瞧瞧他一身迥异的穿着,皮笑肉不笑的说:“来啊,把他擒下!”
……
“冤枉啊!”
“放我出去!”
……
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呻吟,肮脏污秽,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粪便和腐味混合的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就着火把的微光,不难看见牢门后面那一张张面孔,睁着空洞灰黯的眸子,还有人不知道是疯了还是傻了,瞧着被新关进来的犯人嘿嘿傻笑,然后又嚎啕大哭,疯疯癫癫。
角落里,还有不动弹的,都臭了。
时不时再瞧见几只硕大的耗子从角落里爬出来,凑到尸体边上,等吃的肚皮圆滚才不急不慌的钻回去,竟是不怕活人。
“都他娘老实点,再敢聒噪,小心惹得爷爷火起替你们松松筋骨!”
膀大腰圆,满面虬髯的狱卒不耐烦的吆喝了一声,一时间牢房里尽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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