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6 章(第2/4页)  酒葬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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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一切都是侥幸而已……否则我凭什么得到这么多?我唯恐将来会有更大的灾祸在前面等着,会把本来的一切和争取到的一切摧毁。”

    “是的。”张孟谈说,声嗓温柔:“这是您争取的事情,所以没有什么可以否定您。”

    赵无恤眼前浮现出荀瑶对他尽情讥讽的模样,陷入了痛苦的沉默。他伸出沾有饭粒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摩着饮食的器具。他想起他的人生中有许多不幸的事情,可以为这样的想法做实证,比如他被看相者预言命运之后,他的母亲的死;还有他终于完成夙愿取得代地的时候,代嬴的死,他不知道这次胜利以后会发生什么。赵无恤现在想起来,心口还残留着生锈的疼,代地是赵鞅的嘱托,是他人生的起点,他不得不付出代价。究竟有什么法子能不害死代嬴呢?他没想出来。

    在苦苦的挣扎间,他将眼睛微微转向张孟谈,张孟谈在他的眉宇间再次看见yīn郁不安的神色,仿佛暗夜中漆黑的流水微弱闪烁。张孟谈第一次觉得他并不如所想那般的了解主君,也不可能看透他了。赵无恤是个复杂的人,张孟谈拂开了一层迷雾,迎面而来的却是又一层不可知的夜霾,在重重夹杂真假的烟尘之中,赵无恤本身犹若一泓纯黑的潭水,dàng漾着复杂、黏稠、似乎能将他吞噬的危险的波光。

    好在他的主君马上就恢复了正常,觉得自己确实太过多心,又开始吃饭了,然而面上再没有那样的喜色。张孟谈向他告辞出去,走到室外,把方才发生的事讲给迎面遇见的第一个人听,随后又讲给第二个人,第三个人,不出他的意外,不久之后,这件事就传遍了整座城市,赵氏的家臣们又找到了新的理由称赞主君的贤能,他是多么克制、多么谨小慎微、多么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无怪赵氏的百姓们会爱戴他,实际上,要全晋国的百姓都来爱戴他才好,毕竟唯有这般勤勉贤能的人,才能做民之主。

    这消息甚至传到儒家弟子们耳朵里,理所应当地也被荀瑶宅邸中的人们知道了。第三次伐郑失败之后,两家的关系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荀瑶益发憎恶赵无恤虚伪的谨慎恭谦,甚至觉得自己没法再在朝堂上和他正常地相处下去。他听说赵氏取得了柏人、中人,皱紧眉头,思及赵无恤是准备与他争抢到底了。赵无恤一向懦弱,在这种事上却不肯相让,让他十分讨厌烦恼。

    至于人们争相传颂的赵无恤的大惊小怪,荀瑶仅是向上翻一翻眼睛表达不屑的态度。荀瑶和儒家的学者们不同,认为赵无恤过分小心、杞人忧天,是他十足卑贱的证明,是他从身份卑微的童年时代遗留下来的恶习。

    “自卑已经把他折磨成了这样。”荀瑶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不能怪我。”

    荀瑶背着手从室内出来,从残雪未消的道上走过,微弱苍白的雪光映在他染成木桃色、曲线流丽地绘着的凤鸟衔花纹样的下裳上。智氏崭新华美的庭院里堆积着春天的最后一场雪,雪在太阳下开始消融,变得坑坑洼洼,好似群山与幽谷的形象。春天的日光灿烂耀眼,挂在门框下面的帘栊全部卷起,为了主君能及时看到今日的晴空。

    荀瑶环顾四方,他现在不会觉得这样的景象新奇了。他向远处的春日之空眺望,手中持着杯盏,特别愉快地品尝盛在华美容器之中的、智氏宅第内储藏的酒,预想这在接下来的战争中,赵无恤还会有什么奇异的举动。他一面冷笑,一面对赵无恤徒劳无功的虚伪发自内心地不屑。

    他总要找到一个时机,彻底地毁灭了这个人,毁灭了智氏视若眼中钉的赵氏。

    赵无恤害怕灾祸到来,可是,倘若赵无恤和赵氏将来真会有什么很大的灾祸,那多半会是我造成的。

    荀瑶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新奇刺激,略微发甜的去年的水果酿成的酒,在他舌尖和喉头腻密地氤氲开来,更加振奋了他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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